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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美景宋凉臣(沈美景宋凉臣)完整版小说全文阅读

收录时间 :2023-05-08 01:34:19    人气:7


“二嫂待我很好。”张圆涩涩道,“家里成日吵吵闹闹,大家都不得安宁,二嫂也觉得在家呆着痛苦的话,  不如和二哥合离吧我能看出来,  二哥二嫂已没了情分,在一起只是折磨。”

杜若还望着帘外的景色,淡然道:“即便合离,也是要再嫁的若是下一个更不堪,那又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守在张家,  混沌度日。

施家众人归了府,方玉牵着喜哥儿和小果儿下车,见云绮和芳儿也携手从车上下来,朝着两人点头。

云绮自从听了上次宋凉臣想把她许给方玉那番话后,对方玉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芳儿笑着回了个礼,见喜哥儿和小果儿绕着方玉,在他袖间摸路上买的果子,摸出了个小木梳掉在地上。

“先生给谁买的梳子?”

方玉脸上微有涩意,将梳子拾起笼在袖间,朝云绮两人拜了拜:“某母亲发梳坏了,老人家又事佛,恰好看见庙里有小沙弥卖梳,买一个给母亲用。”

“先生真的好孝心。”芳儿笑道,“不愧是为人师表,君子典范。”

方玉回了个礼:“小姐谬赞。”

宋凉臣和沈美景也从旁侧过来,云绮拖着芳儿要走,沈美景朝方玉行了个礼,也带着喜哥儿往内院去。

只剩宋凉臣和方玉站在一处,宋凉臣朝他笑:“我回去换身衣裳,待会和先生一起喝杯茶?”

方玉目光不着痕迹在他肩头扫过:“也好。”

宋凉臣换身衣裳回来,方玉恰好沏好茶水,两人言语淡淡,聊的是施家和方玉之事。

方玉自知施老夫人或许稍有那么点结亲之意,否则也不会聘自己入府,专给喜哥儿做西席,只是家中拮据,他区区一个秀才,要养家糊口的银子,母亲买药看病的花销,还要攒一笔明年去金陵赶考的盘缠,车马费用,衣食住宿,人情来往花费不少,故而施家来请,他亦不推却,收了酬金,在施家安心待下,教书之余,还卖字撰文攒些银钱,至于施家人如何看待他,却未曾多放在心上。

宋凉臣有心想结交,先问他近来打算,又问明年秋闱:“三年一期,方兄明年定然要往金陵去,我瞧着方兄胸中有乾坤,也非久居人下之人,必有高腾之意,敝府也跟着沾光。”

又道:“届时临行,若有余事能替方兄打点周旋,亦是弟之荣幸。”

方玉听得宋凉臣言外之意,又见他言笑晏晏,一派陈恳,客气回道:“多谢主家体贴,一场秋闱,耽误不得许多,再者家中杂事少,也没耽搁。”

宋凉臣点头:“若有能帮衬之处,请兄尽管开口。”又道,“方兄如今可有意中人否?”

“尚未”

宋凉臣微微一笑:“我家三妹妹云绮,看着倒和先生有些缘分若是先生有意”

方玉听他言及此,倒是一愣,而后摇头苦笑:“兄台说笑,说笑。”

宋凉臣见他收敛神色,似有些不愿之意,笑道:“一句玩笑话,先生莫当真。”

两人将此话撂下,又聊些平日闲话,宋凉臣问起方母病症,自家开的又是生药铺,少不得送他些药丸药材,又请人去邀翟大夫去方家替方母看诊,两人在书房消磨了半日功夫,才揖手作别。

杜若和张圆回了张家,未隔两日,张圆就收拾褡裢要雇船往金陵去,张夫人见他心意已决,也盼着他早日解脱出来,明年秋闱给家里争争气,家中一商量,真就把他送去金陵。

赵安人和窈儿听闻张圆要走,也来张家看望,赵安人自然乐见张圆去金陵,赵家在金陵还有不少交好的官宦人家,和张夫人长聊一番金陵各等事项。窈儿的心思,她自小和张圆交好,嫁给张圆亦可,只是见他前阵为情沉沦,窈儿难免心头有些不快,也盼他快快解脱。

走的那日,张家阖府上下都来送张圆出行,江都距金陵不远,不过两三日的水路,杜若目睹张圆穿着件空荡荡的袍,身后跟着个小书童朝阖家招手,也不由得叹气。

送别的人还有况张圆的同窗好友况学,况学如今瞧着倒比张圆好,苗儿有孕,他年纪轻轻就做了父亲,若是明年秋闱能中个名次,那就最好不过,况家如今蒸蒸日上,况苑的营生越做越大,他读书有成,巧儿妹妹痴迷营建乐不思蜀,一家子其乐融融。

况学回家来,正见自己大哥况苑挽着袖子坐在堂里纳凉,兄弟两人一见面,况苑问:“把张圆送走了?”

况学点点头,不胜唏嘘:“这几日瞧着神色好多了,盼着他在金陵能走出来。”

况苑轻轻哼笑,这中年轻书生,如何跟满身心眼的施家大哥儿斗,没被啃得只剩骨头就不错了。

“都有谁在?”况苑问弟弟,“张家二嫂也见到了?”

“自然在。”况学觉得大哥的问题奇妙,“杜二嫂还同我道喜,问我是不是七月初一得去广善寺烧香还愿。”

况苑听弟弟这话,心头大悦,双眼莹润生动,捏腮笑道:“不错,家里有喜事,自然应去菩萨面前还个愿。”

夜里宝月正伺候沈美景拆鬟洗漱,时辰不早,宋凉臣正撩帘入内,宝月顿住手中动作,主仆两人在铜镜里互望一眼,沈美景接过宝月手中梳子:“你先下去吧。”

宝月应了声是,悄悄掩门出去。

屋内银釭高照,香鸭烟袅,女子的精致春闺,在光影和香气的弥散下,有股子缱绻靡丽的气息。

沈美景缓缓梳理自己一头长发,宋凉臣坐在一侧看她玉手执梳,姿势柔美,又见桌上摆着的簪钗,想起一事:“妹妹记得上次那只当铺里收到的金玲珑寿字簪么?”

沈美景停住动作,侧首望他,细声问:“怎么了?”

他见她这一个顿手转身的动作,白衫轻盈,黑发如瀑,眉眼如画,自然比牡丹娇艳,赛莲花清丽,心湖摇荡,撑颐观赏她的殊丽容貌。

“还是那个叫李得胜的男人,那人今日带了一对珍珠耳坠来当铺,当铺的伙计压价,说这耳坠不值一钱银子,那男人急了,说这是他前几日在赌舟里赢来的,对方信誓旦旦保证这是值钱玩意,是自己婆娘从有钱人家里出来的东西。“

”当铺的管事机敏,先押了一只耳坠,给了他三钱银子,言之拿去给首饰行鉴鉴优劣,若是上好的东西,让他明日再来,把另一只耳坠抵当了。”

宋凉臣将耳坠递给沈美景,她接在手里,眨眨眼:“是姨娘的东西。”

沈美景握着那耳坠:“那个李得胜长得什么样子?”

“干瘦,脸色有些黄。”

“不是姨娘说的那个桂郎,那个桂郎生得高大,身形若塔。”

“赌舟多半游荡在各泊口,能赌的多半是无处消遣的水上商客,运军,水贼之流。”宋凉臣笑道,“男人能把女子首饰拿出来赌,也不是个正经男人。”

沈美景轻轻蹙眉,略局促的抿抿唇,脸上一丝担忧之色,眼巴巴看着宋凉臣不说话。

宋凉臣熟悉她这有求于人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含笑看着她:“妹妹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沈美景垂眼,“我替喜哥儿操心,不知姨娘在外过得好不好,若是不好,她早该来找施家,但这么久过去了,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这有什么难办的,明日那李得胜来,我让人去套套他的话,赌舟上摸点消息回来。”宋凉臣在她额头一啄,“妹妹觉得如何?”

她心头自然有些挂念王妙娘,却又有些怅然,若是王妙娘在外真的过得不好,那又能如何,祖母绝对不许她再入施家的门,至少打发点银子把她驱走,至于喜哥儿,还是失去了母亲的照顾,没有想到,最后她和王妙娘,都没有过上好日子。

宋凉臣见她出神,将沈美景从绣凳上抱起,落帐撩帘,送入床内。自打上次在广善寺和张圆作别,沈美景不再抗拒他,床笫缱绻,比以前都不同。

他肩头的咬伤依旧青紫,只是血早已止住,结了红褐的痂,看着不觉狰狞,只觉别出心裁的有趣。

巫山,自然酣畅,鸳鸯交颈,两相和美。架子床换了新的绡纱帐子,花鸟草虫,浅绯淡青,全然藏不住一双纠缠的影子。

两人偎依在一起,他手指作梳,懒洋洋梳理她的发:“这架子床略有些窄,等天冷了,把你嫁妆里的那张拔步床挪过来睡。”

拔步床内什么都能安置,更加胡天胡地没有章法,她在榴园还要留到天寒。

“你是要闹得众人皆知么?”她伏在枕上,哑声道,“把我嫁妆挪到闺房来。”

两人现在还是藏着掖着,榴园里还稍避着两个小婢女,他只说娶她,却没说什么时候,她也看出了,他多少还顾忌着家里人,只是纸包不住火,总有捅开的一天,就不知道她是引火上身,还是煽风点火,她推他:“回见曦园去。”

他又缠上来,沈美景皱眉不愿意:“宋凉臣——”

嗓音很累,语气无奈,他听着却觉得略甜,将她裹在薄衾里,拖到自己身上:“等会就走,你汗湿了,我带你洗洗。”

浴房里备着水,宋凉臣带她入水沐浴,冰凉液体沿着腿蜿蜒淌下,两人都低头看。

“有一中男子服用的药丸,我每日都用着。”他扶她站稳,淡声道,“放心吧。”

从浴房出来,她自去床上歇息,宋凉臣慢条斯理整理衣裳,回头见床上的她已然熟睡,留一盏灯烛,又替她倒了夜里喝的豆蔻水,往外而去。

夜色已深,见曦园里紫苏还未睡,见宋凉臣从外归来,替他更衣时闻到他身上的水汽和微香,神色不改地挂在手臂上:“婢子拿件干净衣裳来。”

他唔了一声,看紫苏去衣箱里捧衣裳,问她:“外院用的东西都送过去了么?”

紫苏拎起衣裳:“都送过去了,床褥都安顿好了。”

“那便好。”

“大哥儿不能带婢子一道去外院么?”

“你是见曦园的管事婢女,随我去外院做什么?”他淡声道。

“那大哥儿是不要婢子服侍了么?”她声音突然拔高,尖颤且丝绝望,“奴婢跟了大哥儿好些年,尽心尽力,未尝有半分松懈,最后只有这样的下场么?”

他蹙眉,冷眼瞧她:“你这话里意思,是觉得我亏待你?”

紫苏嗫嚅着唇不说话。

他安抚她:“我亦知你尽心尽力。仆心向主,你若忠心耿耿,日后自然不亏待你———你服侍我多年,这话你总该信。”

六月末,蓝可俊从瓜州归来,带回来的自然是好消息,拿到了瓜州粮仓的运粮牒文,将两条船送去淮扬道署登记载录,这些事了毕,蓝表叔带着船又回到了江都,只等着回来和宋凉臣商量,启航往瓜州轮船运粮。

宋凉臣见蓝可俊带着平贵喜气洋洋归来,亦是满脸笑意,在家摆宴蓝可俊接风洗尘,田氏见丈夫意气风发归来,知他得了差事,心头也是高兴,如今不是游手好闲在施家赚些掮钱,有了正经事做,再不似以往那般烂混。

第48章第48章
蓝家住在施家东北角一处小院落内,  也是粉壁净窗,几间正房,家俱摆设样样都有,  一门通往施家花园,  一小门通往外头街巷,算是独门独院,  进出便利,  家里也有三个仆婢伺候,比原先挤在后罩房不知强了多少,蓝家夫妇对此都甚为满意,蓝可俊走时匆忙,未曾细看,这此回来看着屋里屋外,  点头道:“大哥儿还算是有心,  敬重我这表叔。”

他这次往瓜洲去,不仅替宋凉臣办正事,  也会了会在瓜州的一众酒肉朋友,另有蓝家在瓜洲住的两间旧屋子都转手卖了,  换了十两银子回来,  另有宋凉臣给的五百两银子尚未花完,还余个五六十两,  手里攒着这些银子,  难免财大气粗起来,  囔着要给田氏和芳儿添首饰。

又听说大女儿苗儿有孕,  唤着田氏拿些养胎的药材送往况家去。

“早送去了,老夫人处,家里各人都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田氏念叨,  “外堂里还存着些开绸缎铺剩下的好料子,老夫人也给了好几匹,给孩子做新衣裳鞋帽用。”

芳儿带着小果儿在旁边玩,听见爹娘说话,也道:“爹既然回来,咱家什么时候一道去看看大姐姐。”

“看你爹何时有空。”田氏转向蓝可俊,“要我说,趁着你回来,早些往况家去一趟。”

“使得。”蓝可俊道,“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忙哩,我得带着船跑,往后在家的日子就少了。”

“这营生靠谱么?”田氏道,“好好的铺子不开,跑南闯北地去运货,就那点儿漕粮赚的银子,也不够几个数。”

“妇道人家懂什么。”蓝可俊嘿嘿笑,“你还记得,以前咱家开香火铺时,托人去金陵买灯草,一船灯草也就值八两银子,本金四两,各种货税抽分船钞加起来也得四两,运到咱铺里一分不赚,倒赔了这些力气,你那时还哭了大半日哎,如今这船灯草若载在漕船上,那四两税银不就省了么?”

田氏点头:“那一船究竟能挣下多少来?”

“可多可少,看走什么路子。”蓝可俊喝酒,“首一趟走,大哥儿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少不得两三个月。”

芳儿听见此话,问道:“大哥哥也要和爹爹一道出门?那爹爹你们何时走?”

“还有个十天半月,七月里定走。”

三伏天热,阳气旺足,用药也便利,施老夫人的咳喘渐也好了些,,宋凉臣此时在主屋陪着施老夫人吃药喝汤,他每日里都陪着施老夫人少坐片刻,祖孙两人叙话闲聊,施老夫人绝口不提上回宋凉臣说的一番话,宋凉臣也不再问,只等施老夫人慢慢转圜心思。

祖孙两人说话都还有些拧着,小心翼翼挑着话不越界,施老夫人先听宋凉臣道要跟着蓝可俊出门去运一次漕粮,点点头:“大哥儿放心出门,如今老婆子身子强了许多,不必牵挂。”又听宋凉臣道要搬去外堂住,有些诧异,“见曦园是你的园子,住的不好么,如何要搬出去?”

“一来孙儿每日里进进出出,回见曦园难免有些麻烦,二来待客说话也不甚方便,不若平日在外堂住下,闲暇空时再回见曦园。”

“也罢,外堂伺候的人少,你把紫苏青柳也带着去,好服侍你。”

宋凉臣微笑:“顺儿和旺儿都在身边,做事也利索,不用婢子们伺候,再者把紫苏她们带走了,见曦园就无人打理,这倒是不好。”

施老夫人慢慢喝茶:“你身边缺个稳重的婢子服侍,祖母心头还是不放心。”

祖孙两人的目光都投在帘外守候的婢女的身上,宋凉臣摇摇头,并不接施老夫人的话。

坐了半晌,他要往外头去,见紫苏和圆荷坐在一处说话,叮嘱她:“我出门去见客,你也早些回见曦园去,别在外头浑玩。”

紫苏道了一声是,送他出了主屋院门,仍折回来和圆荷一起,听见施老夫人唤她,撩帘进了耳房,在下首同施老夫人说话。

施老夫人见她一身紫裙,俏生生地立在下首,模样出众又乖顺,先安抚她:“小厮儿再利索,也不如女孩儿仔细,大哥儿身边就你一个大丫鬟,总是需要你服侍的,他这事做的不周全,不顾及自身,又驳了你的面子,老婆子定要劝劝他。”

紫苏柔声回了个是,又听得施老夫人道:“甜姐儿搬去了新园子,他两人可曾走得近?”

“大哥儿近来倒忙,日日早出晚归的,甚少再去榴园“

施老夫人心头略有些宽慰,想着宋凉臣还是避着些旁人,听见紫苏又道:“只是不知怎的,这阵儿婢子常见两个小丫头常在见曦园面前走过每日里好些趟这两个丫头犯懒走路,又爱钻爱闹,只喜欢走那花丛树林子里的小碎石子道,冷不防从密林里转出来吓人,有时大哥儿见着两人,也说几句玩笑话”

施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哪儿来的什么碎石子道,这种路最容易出事,早些封了才好”

紫苏觑着施老夫人的神色,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说起这个,婢子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自打自打上回大哥儿领着二小姐重回施家,婢子贴身伺候了二小姐一阵儿,总觉得二小姐脾气有些古怪。”紫苏跪在施老夫人身道,“兴许是二小姐知道自己身世后,心头忧虑过重,或是自怨自艾,时而乐一阵伤一阵,每每只有大哥儿前去,她心头才好受些,遇见点不顺心的事儿,就开始打罚婢子  前阵儿,婢子听说,宝月因事惹了二小姐生气,二小姐让宝月跪地上自己掌嘴,宝月脸肿得不像话,几日都未曾出榴园,不小心被奴婢见着了,还支支吾吾不敢说,求婢子别往外传”

“奴婢见二小姐这样,再想着往年里二小姐极温柔小意的性子,心头也是难过婢子想着,大哥儿最关怀弟妹,是不是二小姐这个模样,让大哥儿起了别样怜惜老夫人,您是施家的主心骨,又一副菩萨心肠,您多疼疼二小姐,让二小姐变回以前那样儿”

施老夫人沉默半晌,轻声道:“我如何不疼她,我也盼着她过好日子,嫁个好人有别的事情搁在她面前,也比一日日闷在这家里强只是愁着没有个好去处,若是有个好去处”

“婢子前几日在桂姨娘处领东西,听见过田婶娘和桂姨娘闲话,道是金陵有不少江都籍贯的官宦人家,眷恋故土,特意找人回江都寻门好亲事,田婶娘还道,那冰人看中了芳儿姑娘,只是芳儿姑娘年龄尚小,田婶娘想再教两年,请那冰人过时候再来那冰人又问家里有没有待嫁的姑娘,田姨娘道家里老夫人心疼孙女,不舍得嫁远,把那冰人打发了回头还道可惜了一门好亲事”

施老夫人微诧:“这话她们倒不曾在我面前提过,金陵虽是不远,但亲家不在眼前,又不知根知底,不甚放心。”

“正是,婢子心头也是这么想的。”

老夫人叹了叹气:“我如今只能倚重你了你帮我多守着大哥儿些他这人主意大,我就怕他莽撞,害了自己”

“是,婢子省得。”紫苏答道。

她从主屋出来,抬脚往见曦园去,想了想,又转身去了桂姨娘处,哪知桂姨娘不在屋里,婢女们道是去了云绮处,走到碧波阁外头的水榭,听见水榭里有笑声,原来是桂姨娘母女和田氏母女四人都在清凉水榭里说话玩耍。

原来是蓝表叔从瓜洲回来,带了些土仪回来,有些女子用的香槐花肥皂、桂花头油一类,成色倒是不错,田氏送些给桂姨娘用,母女四人围坐在石桌前,见紫苏来,忙着招手:“紫苏姑娘快来。”

田氏往紫苏怀里也塞了些,紫苏笑着推拒,田氏不肯,笑眯眯的拉着紫苏一道说话:“还得谢谢紫苏姑娘。”

桂姨娘和田氏交好,每日里都相伴说话,施家人虽不算多,但养的仆婢也不少,每月的进项支出也不算少,现今这些都归桂姨娘管着,田氏自然要多亲近些。

但这只是眼前热闹,等宋凉臣成亲后,施家有了正经的主母,这些都要交到新妇手里去,紫苏是宋凉臣的房里人,日后定然是抬做姨娘,眼下新妇没影,人人都向着紫苏,虽是下仆,也当半个姨娘看待。

几人就在水榭里说话用茶,云绮不耐烦听母亲和婶娘唠叨些田产管事,听了半刻,要去碧波阁歇息,云绮不在,芳儿也不耐烦呆,寻了个借口也出了水榭。

下午辰光,蝉鸣鸟燥,也不是歇午觉的时候,芳儿在树下站了片刻,想了想,绕着清湖走了半圈,转过一叠山石,拂过荼蘼架往内走,见眼前几间清凉精舍,正是榴园。

花窗隐约可见庭芜的葳蕤绿意,木色小门掩半扇,开半扇,芳儿推门唤道:“二姐姐在吗?”

隐约能听见笑声,却不知笑声从哪儿来,隔了片刻,清露笑嘻嘻从游廊下转出来:“是芳儿姑娘。”

“我们都在这里玩,芳儿姑娘快来。”

近来芳儿有空常往榴园来坐,她喜欢榴园的清幽精巧,沈美景也不太出门,要么针黹,要么描字读书,倒是静心养性。往日芳儿年龄小贪玩,不爱跟两个姐姐们凑一起,如今年岁大了,苗儿又嫁,往沈美景屋里来说说话,陪着坐坐,也颇觉有趣。

“芳儿妹妹。”沈美景也从游廊下探头,笑吟吟的对着芳儿,“我们喝茶呢。”

原来主仆四人都搬着几个小竹凳坐在大树蔽荫的游廊一角,凉风习习,分外凉爽,地上一字摆开几只煮茶的小泥炉,炉上都架着小茶壶,人人手里都捏着茶盏。

还带着盈盈笑意,不同此前住在见曦园里懒散:“姐姐在做什么?”

“我们在试新茶。”沈美景温柔笑道,“清露明霜从湖里摘了几柄嫩荷叶回来,闲来无事,我们几人把荷叶剪碎放在火上烘,泡几样清凉降暑的花果茶。”

沈美景手指点点身前小炉:“眼下有茉莉荷叶茶,瓜皮荷叶茶,白菊荷叶茶,荠菜荷叶茶,妹妹想喝哪样?”

“那就荠菜荷叶茶,这个茶名我可从未听过。”

“芳儿妹妹有眼光,这个茶味最独特。”沈美景唤宝月去拿茶盏倒一盏,“是清露悉心炮制的。”

面前四双亮晶晶的眼睛都盯着芳儿:“滋味如何?”

杯内茶水色如青粲,气味闻着却古怪,芳儿抿唇,缓缓咽下:“酸酸甜甜,好喝”

众人都捧腹笑,芳儿也笑道:“二姐姐这儿真好玩,喝茶也不一般。”

“你若喜欢,那就常来玩。”

众人一道消磨时日,林里鸟声迭起,伴着女孩们唧唧喳喳的话语,也觉热闹,芳儿跟着沈美景说了半日的茶,又进屋内吃点心,环顾屋子:“姐姐屋内陈设都别致精巧,想必都是用心布置的吧。”

沈美景微笑:“闲时随手摆弄一二,算不得用心。”

“对了,家里人都在说,大哥哥过阵儿要跟着船出去,一两个月都不得归,姐姐知道么?”

沈美景顿了顿,垂眼道:“无人和我说过。”

“许是大哥哥想亲自对二姐姐说呢。”芳儿笑道。

“兴许吧。”

宋凉臣这日再来,并未提要出门的事情,倒是颇有兴致的喝起了众人炮制的荷叶茶。

“不像冬瓜,像是吃的蜜瓜,哪儿来的瓜皮?”

“是单给祖母吃的甜瓜,祖母不吃,给了喜哥儿,我在喜哥儿那儿捡的瓜皮。”

“你给我吃喜哥儿吃剩的瓜皮?”他挑眉问她,颇有些嫌弃的模样。

“我这盏也是呀。”她无可奈何。

“那我吃你手里这盏。”他去抢她手里的茶盏。

“有什么差别么”她不肯,护住自己的杯子,“我已经喝完了。”

他瞧她那副又烦恼又嫌弃又无奈的模样,神色活泼,眉眼生动,很是勾人,将她推在榻上,去抢护在她怀中的甜白釉茶杯:“当然有差别”

天还是热,他身上还带着外头热腾腾的暑气,都沾在她身上,沈美景气吁吁的推他:“快起来混蛋”

“宋凉臣”

他心都要被她念化了。

第49章第49章
像一块硬邦邦的糯米白糕,  被手炉里一点橘黄的细焰慢慢烤着,最后烘得软塌塌黏糊糊,不成样儿的绵软。

他含笑摁着她的肩膀,  双目对视,颇有些往昔兄妹两人心意相通的情致。

“许久未听见妹妹喊我哥哥”他轻轻嗯了一声,  半眯着眼,“叫声大哥哥来听听。”

沈美景支起身子啐了他一口,  瞪他,声音又娇又脆:“滚,臭不要脸。”

他忍不住俯身去咯吱她:“以前二妹妹乖得跟猫儿似的,哪有这样带刺的时候,  如今怎么也学会牙尖嘴利,  张口就骂。”

她身上被他挠得又烦又燥,  又闷笑出了一身汗,气息急促,  喘声咻咻,  满脸红绯:“还不是你自己招的,快起来,不然婢女们来了。”

天还大亮着呢,耳房的门窗开得大大的,  他们就在窗底下闹,忒不像话了些,宋凉臣从榻上起身,将沈美景扶起,  她再瞪他一眼,睇眄流光,伸手抚抚自己的发,  纤腰一拧,俯身去旁侧找梳子梳发。

大概也是去年这时候,他也在绣阁里见她梳发,风姿绰约,羞颜可爱,那时候还有本虬髯客传,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哪想今年此日,情形已大不一样,她更添几许妩媚风情,他在一旁流连观赏,只要愿意,随时可拉入怀中一亲芳泽。

据为己有的好,才是最好的。

沈美景见他在一旁懒散袖手盯着自己,神情自若,十分惬意,赶他出去:“大白天的来榴园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猛然咬唇,闹了个脸红,以往他避人耳目,多半夜里来,做什么两人心中自然不言而喻,她这话却问得奇妙,是嫌他不该来?还是应当夜里来。

“我不该这时候来?”宋凉臣展眉问她,俊颜满是笑谑,“妹妹嫌我来的太早了?”

沈美景扭身不看他,轻哼了一身,自己出去坐。

小院庭芜森绿,婢子们贪凉,抬出一张碧青竹床摆在树荫下,闲时主仆四人一道坐在竹床下纳凉闲聊,这会儿竹床上还摆着棋盘未收拾起来。

沈美景去竹床上坐,看清露和明霜举着艾草在院子里熏蚊虫,榴园稍偏,院墙外是一条防火的甬道,高墙之间栽了不少的花树,夏日也招惹了不少蚊虫,每日都要拿艾草熏一熏,宋凉臣在沈美景身旁坐下:“榴园之外,隔着墙就是前院,我把见曦园的东西收拾起来,过两日搬到前院书房去住。”

她心头暗暗道了声好,离了见曦园最好不过,前院离得远,来一趟也不易,后头还要出远门,唇角沾了点笑意,捏枚冰凉棋子在手里玩:“你住哪儿,和我有何干系。”

“其实我不喜欢见曦园。”宋凉臣微笑,眼中有光亮,“那是我母亲喜欢的地方,她以为我也会喜欢。”

沈美景回施家两年之后,吴大娘子便因病离世,相处时间并不算长,沈美景记得吴大娘子说话极温柔,身段极纤细,是个讲究又雅致的人,对家里众人都很好。王妙娘貌美,到了施家见着施存善一妻一妾,有心在容貌上一竞高下————桂姨娘她自然看不上,倒是时常和吴大娘子攀比一番,常问沈美景:“我和吴大娘子,哪个好看些?”在沈美景看来,王妙娘是风尘妖冶,那吴大娘子就是姿尤清绝。

“大娘子很好的,细心又亲切。”沈美景懒懒回他,“我很喜欢她。”

“她自然很好”宋凉臣许久才回话,又问她,“小酒还记得自己的母亲么?记得自己是谁么?”

她根本不愿提起这话题,神色也不那么放松,抿唇不说话。

“小酒有没有想过去找找自己的身世?”

“没什么好找的我应该是被人丢弃的,那个沈尼姑卖我的时候,说我是从一个农户家里出来的我只记得我一直哭,那农户不是我爹娘”隔了半晌,又道,“我只记得自己叫小九,不知道是哪个字,后来她们叫我小九,再改成了喝酒的酒,说这样更招人喜欢。”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心疼二妹妹。”

沈美景抿唇冷笑:“多谢大哥哥的心疼。”

两人并肩坐在竹床上,默然不语。

“突然想吃碗长寿面。”他突然兴起,拉沈美景的袖,“走,我们去把喜哥儿接来,一道吃面去。”

“好好的吃什么长寿面。”她嘟囔,不肯起身,“喜哥儿还在书房上课”

他连拖带拽,把她从竹床上拔起来:“兄有令,妹敢不从?”

说到底也是年轻孩子,又是长久相伴的兄妹,抛去那些贪欲和执念,他们也有过相当长相处融洽的岁月。

沈美景跌跌撞撞的被他牵着走,出了榴园,兄妹两人收敛几分,端方又稳重,前后脚一道去了外院,走到喜哥儿的书室,房内窗牗大开,两人站在窗边,见方玉弯着腰,正捏着喜哥儿的手腕教他练字。

墙上桌上还铺挂着好些白纸,墨迹崭新,铁画银钩,看着就是方玉的手笔,端正稚嫩,是喜哥儿的字迹。

沈美景认识喜哥儿的字,觉得比以前长进不少,再看方玉的字,刚健柔美,笔走龙蛇,觉得写字者胸中颇有锦绣。

她的字是宋凉臣教的,算起来教的时日并不算多,宋凉臣和方玉的字风格迥异,方玉稳重雄健,宋凉臣行云流水,各有各的好看。

“二妹妹再不长进些,喜哥儿的字都要比二妹妹好。”

她咬牙:“大哥哥往日多善解人意,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如今也愈发尖酸刻薄起来。”

他忍俊不禁,俯在她耳边道:“想个法子,以后妹妹每日也到我的书房来坐坐,我领着妹妹写几个字,可不能被喜哥儿比下去。”

沈美景一脚踩在宋凉臣靴上,他皱眉,轻嘶一声。

方玉听见声响,疑惑回头,见窗边两人,肩挨着肩,兄妹两人神色各异。拱手向两人问候:“施兄,二小姐。”

“大哥哥和二姐姐怎么来了?”喜哥儿也是惊讶。

“你二姐姐想吃面。”宋凉臣笑道,“想领着你一道吃面去。”

“好耶。”

“那就先生今日早日放学?”宋凉臣向方玉拱手致歉,“放我家小学生偷一会闲?”

沈美景也朝着方玉拜了拜:“叨扰先生了,不该这个时候来”又看看方玉,“先生教得真好,喜哥儿的字写的愈发的好了,都赖先生辛勤教导。”

“无妨,无妨”方玉也笑朝两人作揖,“时辰不早,也快下课了。”

喜哥儿乐滋滋地收拾书袋,方玉吩咐了课业,把兄妹三人送出书室。

沈美景朝他温婉一笑,牵着喜哥儿低头往外走。

宋凉臣提着喜哥儿的书袋,又同方玉说了几句闲话,两人辞别,方玉见宋凉臣赶上前头两人,喜哥儿一左一右,牵着哥哥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往外去。

起初冰人来说,哨子桥下有个施家,家里做着好大的营生,有个貌美的二小姐,起初许了户极好的人家,只是在成亲前,施家发现这二小姐非施家亲生,是外头的孤女,于是婚约作罢,女孩子年纪大了着急嫁,家里祖母又疼爱,想再寻门亲事,又喜欢那等读书懂礼的年轻学子,正好这冰人又认识方母,这才把方玉推出来。

后来施家请他来做西席,为了酬金他也愿意来,心里也明白施家有那么些相看的意思,和沈美景见的第一面,两人还喝了一壶茶,说话也融洽,只是这婚事,便没人再提起过。

他刚才听见窗外动静,扭头看见兄妹两人并肩站着,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兄妹三人径直去了厨房,厨房有长桌长凳,是下仆们吃饭的地方,这时候太阳才西斜,厨房正在洗菜切菜,要准备家里晚饭。

仆婢们见大哥儿和二小姐,喜哥儿一道进了厨房,倒是吓了一跳。

“先煮三碗长寿面来。”宋凉臣唤人,见厨房备着的菜:“要黄芽菜火腿的汤,随意弄两样小菜。”

井里有湃得冰凉的红樱桃,也端了一碟上来,面碗也相继端上来,这么热的天,又未到吃饭的时辰,沈美景捧着面碗看着左右兄弟,见喜哥儿一筷子捅下去,在面碗里搅一搅,旋着筷子卷起一坨,张大嘴往嘴里塞,热汤熏得满头大汗,含含糊糊道:“好香。”

闻着碗里的香气,她也开始觉得饿了,握起筷箸,挑着面线哧溜吸入口中,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年,她和宋凉臣在寺里同吃一碗长寿面的情景,那是七年前。

宋凉臣看着她,温柔浅笑。

一切的开始,可能就始于那一夜。

夜里实在是热,门窗都闭着,床上铺的凉簟被体温熏得滚烫,一只手探出绡纱帐,床间旖旎风情一览无余,他将她从床上抱起,边走边动,舔着她脸颊上的汗珠:“去浴房弄。”

浴房乱糟糟,沈美景累得手足绵软,纤腰欲断,挂在他怀中抽泣,他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突然道:“有点想念那只香橙。”

沈美景睁开眼,小声嘟囔:“什么香橙?”

“没什么。”

七月初一,况家全家人往广善寺去上香,况夫人捐了五十斤香油,一来保佑苗儿怀胎顺利,二来也替薛大嫂祈福,拜过菩萨之后,知客领着在寺里吃过一顿素膳。

况苑有些心不在焉,身旁的薛雪珠一袭缟羽素衣,给他挟菜:“官人多用些。”

“多谢娘子。”

他们夫妻两人向来话不多,相敬如宾,薛雪珠性子内向,况苑行事稳健,一娇小一高大,外人瞧着颇为般配的模样。

“哥哥今日怎么有些东张西望的?”况学打趣自家大哥,“寻谁呢?”

“天热,寻风从哪边吹来。”况苑皱眉,不咸不淡的应况学。

那一整日,广善寺都没有杜若的身影。

张夫人现今看淡了许多,平日往来应酬多半谢绝,只在家呆着不愿出门,如今张圆不在家,家里犹如一滩死水般沉寂。

大儿媳张兰本就是沉静的性子,向来不爱出门,只有杜若难熬,这样热的天,屋里坐着也热,只得去园子里纳凉。

新园子修缮得好,草木欣荣,景致优美,生机勃勃,和这家里的光景截然相反,她坐在凉亭内,放眼望去,只觉得处处都是那人的身影。

“呸。”她暗自骂了声自己,“那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一丘之貉。”

隔日杜若带着婢女杜鹃出门去看赵安人和窈儿,马车行在路上,半道冷不防被个推独轮车的运货路人撞在车轱辘上,车夫下车一看,木轮已被撞坏,行不得路,没有法子,只得向杜若道:“二夫人车坏了,您看”

这么热的天,路走了大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恰好道旁路过个挂着旗子招雇的驴车,杜若叹气:“罢了,我雇个驴车去赵家,你把车赶回去修修。”

那驴车车夫收了铜钱,杜若被杜鹃搀扶着上车,掀帘一瞧,瞠目结舌,花容失色:“是你?”

车内伸出一只大手,将她一扯,扯入车内。

杜若往前一栽,直直栽入那人坚硬胸膛上,心头五味陈杂,不知是酸,是辣,是苦,是喜,是悲。

驴车拐了个弯,停在个极僻静地方。

“你疯了不成。”她在他怀中喘气,满眼亮晶晶,脸颊绯红,是春心萌动的神态,“做这样冒险的事。”

“说好七月初一广善寺见,你诓我。”他眼里都是怒火,“我找了你一整日。”

杜若第一回见他动怒,两人偷欢,次数其实并不算多,有时一两月也不得一回,从来只图爽快,不牵扯旁的情绪。

“我何时诓你。”她又觉得好笑,“谁说要七月初一和你相见,谁传的话?”

“你”他知她诓他,嫌弃他,看不起他,他也未必高看她几眼,只是想着下次能再见面,心头总是又几分窃喜在,见她衣裳轻薄,意态慵懒,按在车上就要索欢。

车夫和杜鹃都默不作声地站在远处,驴车壁薄,一动就晃,炽情难抑,他要按着她强来,她顾及着周旁:“况苑,咱们好好说话。”

“坐上来再说。”

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鸾颠凤倒,一响贪欢。

第50章第50章
家里人都知道宋凉臣和蓝可俊不日起程往瓜州去,  一去一回至少两个月,故而这几日孙翁老找宋凉臣好些回,要交代生铺子各项用度支取,  也要打点标船出航的各项花费事项,  宋凉臣的书房和孙先生的账房相邻,  要说话办事也方便,有时两人,有时也找蓝可俊,  若得闲也邀着方玉一道,  几人在书房中品茗说话,  日子过得也快。

施存善去后,施家先是由施老夫人和孙秉老管家,  只是后来施老夫人事佛忙碌,又亲自顾着喜哥儿,  精力不济,  加之家中人少,多是些女子们穿衣吃饭,  人情往来的事情,孙先生不好自己管,故而施老夫人把后院的杂事交给桂姨娘打理,  但孙先生也有本内院的账,记的是桂姨娘向孙先生支取的银两和用处。

后院开支,像仆婢的月钱,  厨房支出,  胭脂花粉钱这些都是一月一取,桂姨娘依着先例报个数,孙先生都照给,  如是当月有什么额外用钱,往孙先生处说一声即可,也不过分讲究,算的上是极宽松的治家,内里纵然有不少的弯弯绕绕,小家小户也不计较这几分银两。

这账本宋凉臣有心多看了一眼,问孙秉老:“六月起,厨房的开支涨了二十两银子,这月还在库房取了药材布帛,金钏玉钗这类用物。”

“厨房的二十两,因着天热,蓝家那边不好单独用灶,田婶娘跟桂姨娘商量,每月搭些银子在咱家用饭,后来老夫人知晓这事,免了蓝家出这笔钱,让田婶娘每月去厨房点卯督工,分担些桂姨娘的杂事,至于库房支的那些,有些是送往况家的礼,有些是自家用的,金钏玉钗这几样,是老夫人差圆荷来要的,说是赏人用的。”

宋凉臣摇头,哂笑:“已经这样要好了么?”

他倚在圈椅内,头微微仰,阖着眼,捏了捏眉骨,把账本扔下:“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让她们去闹吧。”

孙翁老看他神色,收拾账册:“后院的账,大哥儿若想管,收回来管着也好,乱糟糟放着也不太好看。”

“没几两银子的事情,管它做什么。”宋凉臣慢悠悠道,“都是一家骨肉亲人,做什么都好说。”

后来孙翁老从书房告退,见顺儿和旺儿袖着手坐在屋檐下,自打宋凉臣从见曦园搬出来,这一大一小两男仆也跟着一道从内院出来,成日守在门外听候消息。

顺儿进了屋,见宋凉臣在内室净手喝茶,他是宋凉臣的心腹,宋凉臣有许多事也不避他,问他:“蓝表叔回去了?”

“往丹桂街去了。”

宋凉臣嗯了一声。

蓝表叔又去丹桂街找盼盼,盼盼见他穿簇新的袍,方巾玉钗,腰上还系着块碧莹莹的玉扣,打趣道:“哎呦,大官人这阵儿真发达了。”

“小蹄子,光会打趣你爷。”蓝表叔在她嫩滑脸上一摸,“许久不来,倒不见你说个想字。”

盼盼只顾低头瞧着那块玉扣,恋恋不舍的摸了摸,“这玉扣看着水头甚足,官人用不少银子换的吧。”

“前两日家里婆娘刚新得的。”蓝表叔笑道,“也不值几个银子。”

盼盼啧了一声,再将目光转到蓝表叔身上:“官人何日走?何时能归?”

“还有个两三日,怎么着也要两个月的功夫。”

他搂着盼盼要酒喝,觑见门前晃过个衣裳鲜亮的身影,瞧那身姿:“月奴如今也见客了?”

盼盼点头:“行首人家,可不就见客送客,还能做什么去。”

蓝可俊笑道:“如今我家大哥儿也转了性,也不往院里来,连房里那个好人都冷落了。”

“不用说,男人这副模样,八成是有了心上人,打算着要娶妻,收敛些风流性子好交代。”盼盼笑道,“府上是不是快有喜了?”

蓝可俊拊掌笑:“八字也没得一撇。”他嘻嘻一笑,转了转眼珠,努努嘴,“既然月奴已开门见客,也请过来一道喝两杯酒,陪着唱个小曲解解闷。”

盼盼心头暗啐一口,脸上还带着笑:“她年纪还小,我们这几个做姐姐的还疼着她,你招了我再去招她,我岂不是让人笑话。”将一条香帕扑在他脸上,“你敢多看她一眼,我可要把你眼珠子剔下来。”

“不敢不敢”

两人厮混到天黑,蓝可俊才整衣起身,盼盼替他穿衣,将腰间的玉扣正了正:“这络子打得也好,外头怎么不见这样式的,怕是府上巧娘自己创的样式。”

蓝可俊不懂这些,笑道:“今日你们一个两个都说这络子,倒是奇怪。”

盼盼送他出门,正见月奴也换了身衣裳,抱着琵琶从房内出来,银红袄儿白绫裙,脸上妆容淡淡,见着蓝可俊掀起眼帘,不声不响行了个礼。

盼盼推搡着蓝可俊走,折回家中见月奴在屋檐下站着,微微叹气:“你既然要留在这家里,也得摆出些好脸色,自己应对着些这些男人,别惹妈妈生气,自己日子也好过些。”

又微怨她:“既然得了那么大笔银子,自赎出去过安生日子不好么?非得在这泥潭里混着。”

月奴低着头:“姐姐手里也攒了那么多银钱,也够过安生日子,缘何不走。”

只是也无处可去,无人可傍,盼盼轻叹,姐妹两人一齐并肩站着不说话。

少连和蓝表叔要走,家里少不得设宴践行,连着喊了况家人一起来家中热闹,苗儿在家养的面色红润,又能吃能睡,也跟着婆母丈夫一并来了施家,看望父母和众姐妹。

这一日筛了几场小雨,席面又摆在水榭里,凉风习习,清凉解暑,宴席出奇地和睦,人人款言软语,言笑晏晏,尤其融洽热闹。

因着苗儿的身孕,姐妹四人坐在一起说话叙旧,忆起往年的趣事,几人一起针黹女红,出门闲逛,饮酒作乐,只觉分外温馨珍贵。

“大姐姐最温柔,二姐姐最疼人,三姐姐最伶俐,四姐姐最聪明。”喜哥儿也凑上来,“我家姐姐各有各的好,别家再没有我们这样的。”

云绮笑嘻嘻的摸着喜哥儿的头:“你说的不错,我们都各有各的好。”她倚着芳儿,又挨着苗儿,正剥着一只柑橘和众人分食,见沈美景温柔浅笑,脑子一抽,递过去一瓣:“喏,这橘子挺甜,尝尝。”

沈美景接过,塞入嘴中,点点头:“很甜,多谢三妹妹。”

云绮觉得别扭,嘟着唇扭了扭身体,并不回话。

隔窗男眷们在饮酒作乐,宋凉臣见花窗另侧珠围翠绕,娇语不断,多望了两眼,况学听见银铃笑语,也扭头望着自己的妻子。

芳儿手肘轻轻碰了碰苗儿:“姐姐,姐夫瞧着你呢。”

“鹣鲽情深。”沈美景笑道,“况二哥是不是怕大姐姐累着了,困着了,想过来说话,怕又不好意思。”

苗儿脸红,也透去一瞥,夫妻两人对望,都微微一笑。

况苑和方玉也说着话,瞥见那边女子隔着花窗偷窥,不由得打趣况学:“她们笑你这新姐夫害臊,每次见面,都要闹个脸红。”

“哥哥”况学无奈道。

这边说话的男人也全抬头,蓝表叔瞧见一张娇靥,眼波在自己面上一扫,又淡淡地转开,那一眼似曾相似,怔了片刻,半咧开嘴,下巴往下掉了掉。
他这日早早地就回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半夜尤且睡不着,将田氏喊醒:”我怎么好似听见些风言风语说是大哥儿拦着那假二姑娘不让嫁,把老太太都气病了,后来这事有没有下落”

田氏翻身:“老太太巴不得她早些嫁呢,不然那西席先生怎么在”

蓝可俊半晌咧出个笑脸:“这狗/男女”

宋凉臣这日也歇得晚,留况苑在屋内喝茶,两人深夜才散,收拾一番,已是子夜时分。

他入了内室,踅到床帐之后,面前是一架顶天立地的大橱柜,拉开橱柜,伸手往前一推,半点暗淡天光泄露进来,面前是一条狭长甬道,沿着甬道前行,面前是一面粉壁,伸手触动旁的机关,粉壁裂出一道罅隙,往里行,就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榴园几重墙外就是外院书房,他让况苑建了条捷径,连通了两间屋子,这条路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屋里只留了一盏灯,屋内半昏半暗,朦朦胧胧,她贪凉,只穿了件素衫薄裙,这时候,那薄裙已半卷在腿根,露出两只白嫩玉足和修长。

身旁似有声响,她睡得迷迷糊糊,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而后有轻吻落下来,睡意消退,她已清醒,心有微有诧异,却仍闭着眼。

他看着清瘦,衣裳下的身体却不容轻视,起初也只是双臂揽着她,将脸埋在她颈间,闻着她的气味安眠。

身体相贴,他身上难受,惹得她也烦躁,两人一动不动,而后他身体往后退了退,离她稍有些距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压抑的急促呼吸。

沈美景将身体蜷紧,紧闭着眼屏住呼吸,隔了半晌,许是不得趣,他附在她耳边沙哑道:“醒着?”

第51章第51章
宋凉臣久未听见回应,  也半闭着眼:“过两日我就要走了,这一趟少则两月,若路上有事,  还不知哪日能回来。”

又道:“两年前南下往两广贩货,原也是三四个月就要回的,  哪知遇上国丧,  足足走了半载,回来那日早上看见妹妹对着我笑,  真像做梦一样。”

他未对沈美景提及此次外出,沈美景也不过问,  听他这时说起,缓缓转过身来:“行囊都收拾好了么?”

她眼神清亮,哪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模样,刚才的动静都听着呢,宋凉臣揽过她的细腰转向自己,  两人面对面枕在一只软枕上:“也没什么好收拾,  几件衣裳罢了。”

他看着她,又含笑道:“妹妹替我收拾个行囊?”

“你都说了没什么好收拾的,让我替你收拾什么?”她微撅着红唇,眼睛朝下瞟,几许娇纵和不屑,  “就算要收拾,也是紫苏的活,  找我干什么呀。”

那尾音带着勾儿,  又娇又媚,颤巍巍往上一提,勾在他心上,  宋凉臣忍不住翻身,将她双手按在枕畔,十指扣紧:“和她有什么干系。”

她轻喘夹着几分冷意:“往日多倚重的人,如今孤零零坐在见曦园里,家里人都背后偷偷笑话,知内情的人晓得是主子喜新厌旧,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吊打示众呢。”

她这话拐着弯骂他,宋凉臣觉得好笑,抬头看她:“你多骂两句才好呢,往日看惯你嘴甜心甜,如今听你骂人更觉有趣怎么藏得这么好,滴滴水不漏的。”

沈美景冷哼一声,猛然拱起腰肢,轻蹙双眉,咬唇娇语:“你轻些呀。”

他这会还在伺候她,她将脸颊枕在他肩头,眯着眼。

云收雨歇,窗外月色清亮,虫鸣声声不住,竹簟上都是湿汗,这会儿更睡不着,她全身汗津津,闹着要喝水沐浴,她不要床头的豆蔻水,想着睡前还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剩下一小碗被宝月搁在盛冰的铜盆里。

宋凉臣将酸梅汤取来,玻璃碗盛着,色泽如赪霞,碗沿还结着水珠,自己先喝了一口,尚且冰凉:“再喜欢吃也要节制些,吃多了容易肚子疼。”

她癸水刚过,这么热的天正是要吃冰的时候,见宋凉臣端着酸梅汤一口接一口,心头便有些不乐意:“我好着呢。”

“若真好,每月那几日就不会只捂着肚子躺着。”宋凉臣将酸梅汤端给她,“只许你一口喝。”

她就着他的手只呷了一口,待要再喝,他不肯,她眼巴巴地看着,剩下小半碗酸梅汤都被他一口含住,不吐不咽,眼神柔软看着她。

宋凉臣捧着她的脸颊,将吻衔过去,她直直想躲开,又突然直起身子,半闭着眼等他。

酸梅汤微凉,唇舌也是凉的,吻当然也凉,触感软软,滋味酸甜,吞咽声放大在耳边,暧昧又迷离,还有一点汤汁顺着唇角蜿蜒往下,淌过雪色肌肤,被追逐的舌带回来,复回到纠缠的唇中。

低浅声音水波一样荡漾在夜里,潮湿,柔软,馥郁,闷热,密不透风的网,两条竭力挣扎的鱼。

他也安抚她:“我出门这阵儿,你好好呆在榴园里,我办完事,早些回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知道。”

他又说:“若是有谁惹你生气,给你不舒坦,回来我替你出头。”

“谁能惹我生气?”沈美景伸手掩住哈欠,“我跟人又没仇没怨的。”她翻了个身,“但你可要把我安顿好每日里吃的穿的用的,一点也不许少我的,不然回来我不理你。”

“谁少你吃的穿的了?”他替她揉腰,笑问,“桂姨娘苛待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你一走,我可少了人撑腰。”

“若有什么想要的,你也莫去找桂姨娘,让宝月去找孙先生要,他知道的。”

“好。”

“乖乖等我回来。”他笑,“我有惊喜给你。”

她懒得连眼也睁不开,迷迷糊糊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明早再走。”

沈美景微诧,想起一事:“这么晚你从哪儿来?怎么进的榴园?晚上院门锁了,你又叮嘱宝月替你开门?”

他搂着她要歇:“以后再告诉你。”

第二日一早,沈美景睁眼时天已大亮,宝月进来服侍,时辰已不早,更衣时宝月见沈美景身上的痕迹,也微微吃了一惊,沈美景问她:“他什么时候走的?”

宝月懵懵的:“不不知道啊婢子没见着大哥儿。”

沈美景坐了片刻,往主屋去见施老夫人,主屋刚撤下早饭,桂姨娘和田氏陪着施老夫人说话,宋凉臣和芳儿在一侧下棋,云绮观战,众人见沈美景袅袅而来,容貌娇艳,眉目含情,别有一番韵味,俱多望了两眼。

沈美景一来,田氏倒想起一事,朝沈美景笑道:“昨日厨房里清点碗碟,发觉独少了两套八宝攒盒,几个盛冰雪圆子的玻璃碗,查来查去才知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小婢女拿去,一直未得还回来,姐儿回去跟她们说一声,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若误当丢了,挂在管事的人头上,他们鬼哭狼嚎一阵,也是闹心。”

沈美景点头:“多谢婶娘提醒,我回头管教管教她们,东西是用是借,时长时短,哪来哪去,这些都是有规矩的,不能惫怠。”顿了顿,又问,“婶娘说的自家厨房还是施家厨房,我问得清楚些,免得婢子回头送错了地方。”

她话音刚落,云绮在一旁冷笑一声,不管是哪家厨房,也终归不是她的。田氏脸上挂不住,用帕子抹抹唇角,讪笑:“自然是施家厨房。”

施老夫人听她两人说话,指着田氏道:“近来你婶娘帮着你桂姨娘管厨房,近来天又热,镇日里烟熏火燎的在厨房守着,也是辛苦,你们可得念念婶娘的好。”

沈美景朝着祖母拜了拜,笑着回:“这是自然,家里这好光景,全赖着祖母、姨娘婶娘们悉心操持家事,我每日里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感激之余,心里也觉过意不去,不会帮忙,倒只会添麻烦。”

宋凉臣在一旁听着她说话,唇角带笑,只觉她说话句句动听,也忍不住笑道:“二妹妹平日也休要惫怠,若真感激祖母和婶娘姨娘的好,每日里也帮着分担些,跟祖母请个差事,让婶娘和姨娘松快松快。”

“那大哥哥瞧着我能做些什么?”沈美景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我脑子笨,写写算算不如三妹妹精通,也不如四妹妹聪明能出主意,家里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宋凉臣将棋子搁下:“笨鸟先飞,先不如每日在姨娘处坐个一二时辰,耳濡目染,看看姨娘是如何辛苦持家,一来懂些世事人情,二来也能体谅长辈们的苦心。”

桂姨娘也禁不住笑:“阿弥陀佛,瞧你们兄妹两人你来我往,把我拔得高高的。我每日做的不过就是些杂事,盯着人扫地擦窗,买菜送饭,琐碎小事,算不得辛苦,也不用学,自然就会。”

施老夫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家中有你们姨娘婶娘打理就够了,人多反倒乱。”又转向宋凉臣,“哪有未出阁的姑娘管家事的,这都是出嫁以后的事情。”

沈美景和宋凉臣都微微一笑:“祖母说的是。”桂姨娘和田氏互望一眼,各自捧起茶碗喝茶。

等沈美景和云绮出嫁后,施家里就剩施老夫人和宋凉臣,喜哥儿三人,两个哥儿都非她亲生,等宋凉臣娶亲后,她这姨娘在施家只能过着冷锅冷灶的日子,能多攒些体己最好不过。蓝可俊若能在施家营生上大施拳脚,日后日子也要比她这姨娘好过,跟田氏交好对她也有些好处,厨房的油水也不过那点银子,交给田氏还落了清闲。

宋凉臣又改了主意,仍想留在家中,沈美景听他这么一说:“如何又不出门了?”

“担心小酒儿被人欺负。”宋凉臣道,“我若是前脚走,后脚她们惹妹妹不快,谁来护二妹妹。”

沈美景无所谓:“随你,你若想留就留下,把差事交给蓝表叔,让他替你赚银子去,坐收渔利,何乐不为。”

“若任由蓝表叔去,只怕把这几年的家业都造没了。”宋凉臣摸摸鼻尖,苦笑,“我可把全部身家都抵在船上了,若是出什么意外小门小户折腾不起,小酒可要跟我受苦了。”

沈美景倒吸一口气,蹙眉,满脸不情愿:“你若把家业亏了,谁肯嫁你。”她撇嘴,又委屈巴巴,“外头里头都蛀空了,银子都落在旁人的口袋里,我怎么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呢。”

她见宋凉臣蹙眉,牵住他的一只手,想了又想,咬牙:“你去呀,我在家等你。”

“她们欺负你怎么办。”宋凉臣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田氏今日敢当着众人的面责怪你,往后就敢使着法子折腾你,我实在不放心。”

“你看我今日输了么?我跟在王妙娘身边那么多年,白学了么?”她眨眼看他,“不管怎么说,还有祖母在呢,念着那么多年的情分,她也能护着我。”

“两个月的时间那么长呢。”他低叹,“万一回来你不见了呢?那时我怎么办”

“我能去哪儿?回吴江么?”她苦笑,“还是嫁给那个方玉?我已经这样了,这具身子怎么嫁给别人去?”

宋凉臣垂眼不语,左右为难,将她手背送到唇角:“我实在心头不安”

“我在家等你。”她柔声回应,手背贴着他的脸颊,眼神明亮:“我乖乖在榴园呆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就是了”

她把吻印在他唇上,“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大哥哥如今日后我只能指望你”

她颤栗着去吻他的眉眼额头,环抱住他,十指纤纤抚弄他的脖颈双耳:“我是你的茑萝花。”

他在她指尖下轻颤,半阖着眼沉沦,哑声道:“证明给我看告诉我你需要我,唯我独一无二,永不会离开我”

她肯使出十分力气主动奉承,情自融洽,这一夜尤其美妙,沉溺又沉溺,最后她从帐内探出只拉住他:“你从哪儿来的密道在哪儿?”

“密道在你的衣柜里。”他穿衣,俯身回吻她,“出口在我外堂的书屋内等我回来再带你走一回。”

“等我回来。”他凝视着她,“小酒,乖乖等我回来。”

她这一夜被折腾得要死要活的,倒头就睡。

第二日,施家阖府送蓝可俊和宋凉臣出门,清水河旁依依惜别,只见江面烟波浩渺,泊船十里,他站在舟头朝家人挥手,目光清澈地看着人群中的妹妹,等我回来。

沈美景扬手作别,微笑目送他远去。

第52章第52章
宋凉臣把顺儿和旺儿都带走了,  家中除了账房孙翁老外,只余下妇孺儿童。

两年前宋凉臣和蓝表叔外出,闹出了王妙娘私逃之事,  内院新园子占地阔,住的松散,上下又皆是女子,这一回施老夫人不许家中人随意进出,  家中闭了大门,  只开了扇小门供仆役进出,  内院门也派人守着,不得随意内外走动,入夜更是差人守夜巡园,  只怕有什么宵小贼人,  趁着主人不在家搅乱后院。

外院还有方玉在,宋凉臣临行也请方玉多照看喜哥儿学业,若家中有些要紧急事,也烦方玉帮衬孙翁老一二,宋凉臣发话,  方玉自然点头。每日早守在内院门前领喜哥儿上课,  傍晚下课又将喜哥儿送入内院,悉心照料,  尽心尽责。

宋凉臣一走,  家中更加清净,  但女眷们日子照过,  和往日并无多少不同,沈美景早睡早起,每日早往主屋去陪施老夫人,  剩余时间都在榴园内和婢子们消磨时日。

家中上下都不得随意出门,又是天热的时候,闲暇时候,施老夫人和桂姨娘也爱去水榭里闲坐吹风,各屋婢女嬷嬷们也多聚在曲廊下,临着清凉湖水,一道说话解闷。

七月初七有晒衣晒书的风俗,榴园主仆四人一早便起了,清露明霜将屋里那些书匣、衣箱都搬到庭院里,在树杪之间牵几根长绳,将各时令衣裳都搭在绳上去霉去晦,宝月摆了几张条凳,将沈美景的书本一本本搁在凳上翻晒,一时庭院里彩衣飘扬,墨香四溢,笑语不断,忙完这些,清露又摘了几株凤仙花,寻了个小药捣,捣碎给沈美景敷指甲用。

沈美景原在耳房闲坐,听见外头婢女们的笑声,自己去了卧房歇息,转身将房门栓好。

她的卧房先是一处锦绣屏风,屏风后是一处歇脚的小间,搁着茶水小炉和一张婢女守夜的睡榻,自宋凉臣夜里会来榴园后,便不让宝月守夜,撩过珠帘才是她的内室,素帷隔出内外,外间是妆台书架,内间是纱橱床榻,内间左右各有一盏屏风,一侧是浴房,一侧是摆着大衣柜的衣室。

这原本是一间逼仄后房,因窗狭地窄,故将衣柜置于其中,平日搁些不常穿的衣裳,沈美景步入其中,见贴墙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衣柜,内里衣裳都被婢女抱出去晾晒,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小衣柜都是是隔板抽屉,摸上去纹丝不动,宋凉臣身量高,他能通行的地方肯定不窄,沈美景的目光落在那架挂着冬日大衣裳的衣柜内,衣柜高大幽深,她步入其中,踮脚伸臂都不能触碰壁顶,柜壁上还贴了一整块采光用的铜镜,沈美景伸手在四壁慢慢摸索,内壁都是光滑平整,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沈美景皱眉摸索良久,而后注视着面前铜镜,见铜镜内倒影出自己的容貌,铜镜是用雕花木条包嵌在柜壁上的,莲花纹饰,花木相缠,沈美景伸手来回抚摸花纹,而后在某一处用力一按,只见面前镜壁轻轻一滑,往下斜露出个幽暗入口,手底下是石壁,摸黑往前数步,便有淡淡天光可视,眼前甬道狭窄,两侧是砖墙,头顶是漏着天光的瓦,脚下是水磨地砖。

她想起来了,这间后房旁侧就是叠石茂竹堆砌出的竹山景致,旁侧就是院墙,她先走在竹山里,而后是隔绝内外院的厚墙,墙内是空的,外头都是茂盛花木,远瞧着只是一堵高墙,看不出玄机来。

甬道的尽头也是一座衣柜,挂着宋凉臣的几件锦袍,推门一看,眼前光线明亮,轩窗静室,素帐青枕,方桌圈椅,正是宋凉臣的卧房。

她没有来过此处,但知道这屋子往外去,一侧是孙先生的账房,一侧是喜哥儿和方玉读书的书房,再往外走是家里的库房和仆人院落。

新园子是去年秋冬开始动土的,今年的四五月份接近竣工,在逼她退婚之前,在她约着和张圆私奔之前,他早就想过有这么一日,要将她长久玩弄在股掌之间,要将她锁在施家,避人耳目,想尽办法寻欢作乐。

屋外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沈美景退回暗道内,将柜门轻轻合上。

推门而入的人是紫苏和青柳,今日阳光正好,这屋内又没有别的仆婢,两人来晾晒屋内的衣裳被褥。

宝月见卧房门紧阖,在门前嘟囔了几声,听见沈美景在内室问:“怎么了?”

“二小姐,凤仙花汁调好了,婢子给你染指甲。”

“来了。”

沈美景面色并不算好,神色冷冷,眉头紧皱,也不多说话,一声不吭坐在秋千架上,望着满院飘扬的彩衣,闻着烈日烘晒出的墨香,扭头向宝月:“这些衣裳收到衣箱里,也要放两块能驱虫的香,你去孙先生他那儿,问他讨几两香来。”

“屋里还剩些香可以用。”宝月不解,“何故去寻孙先生要?”

沈美景附在宝月耳旁说了几句话,宝月道了声是,自去前院,和守门的婆子说了细由,往孙先生屋里去寻,孙先生听闻沈美景要香,寻了小厮跟着去库房找,找出了半匣子百和香,让宝月带回去。

青柳正在院内晾晒衣裳被褥,紫苏将衣箱衣柜的衣裳都托抱出来,一一收拾了要送到日头下去晒,翻箱倒柜时,见衣箱深处,一叠里衣内藏着一只巴掌大的描金小匣,上头还挂着块小银锁,在耳边晃了晃,里头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声响。

她知道宋凉臣的习惯,去书桌上的笔筒里一摸,果然有几把钥匙,翻出其中最小的一把,钻入锁中,咯一声将小匣打开。

里头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锦缎,碧青色,上头还用青线绣着山水流水,紫苏将汗巾抖开一看,禁不住愣了愣。

原来是一方汗巾,上头沾着点点陈旧褐印,像是血迹。

紫苏认得这方汗巾,那是几个月前,也是在沈美景私出家门前一日,宋凉臣说要外出营生,让她帮着收拾行囊,她挑了几件衣裳,其中就有这一方汗巾,后来宋凉臣带着沈美景归家,外出要洗的衣物里并没有这汗巾。

那时候她也奇怪,缘何大哥儿外出不带着顺儿旺儿一道出门,只单单自己一个,为什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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