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缓缓闭上眼,一滴泪砸在炽热的地上。
蓝染平复好情绪,给纪母打了电话。
纪母忍不住叹气:“没事,我们找其他的心理医生,慢慢来吧。”
蓝染挂断电话,转身离去。
纪屹宇在别墅里,兜兜转转几回,才找到涂一笑。
他皱眉,远远的看着心里的那个人站在光里,手心一阵发凉。
片刻后,涂一笑似是看见了他,朝着这边不停挥手。
纪屹宇神色莫名的端详着她,心里一片悲戚。
涂一笑见他不动,慢慢走过来牵男人的手:“奕海!刚刚不是说好一起去买东西吗?”
纪屹宇犹豫一瞬后,伸出手握住了她:“走吧,这次都按照你的喜好买。”
“好啊,我们把家里的东西都换一换吧,毕竟我们都住了3年了,东西都没怎么换过。”
涂一笑说着,语气里满是兴奋。
纪屹宇点头,两人上车。
他帮涂一笑系上安全带,朝着商场驶去。
一进商场,涂一笑就直奔男装店,拿着各种西装在他身上比划:“好久都没见你穿过西装了,一直都是穿队里的衣服。”
“买。”
纪屹宇看着她,一脸宠溺。
涂一笑高兴的眨了眨眼,轮流拿出各类的西服给他试。
男人每一件都换过,最后买了三套。
出门时,他弯起手臂,涂一笑立即上前挽住。
两人在店员各异的眼光里,走出门口。
涂一笑拉着纪屹宇:“那我们接下来去买……”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纪屹宇拿出手机,是医院的电话。
他握住涂一笑冰冷的手,以示安慰后才接听。
医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纪先生,您的岳母——林清梅女士醒了。”
第18章
医院内安静不已。
纪屹宇急匆匆赶到病房,涂母还没睡。
他牵着涂一笑,轻声安慰涂母:“您醒了就好,乔衫担心您都担心睡不着觉。”
涂母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婿,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已经满是疲惫。
她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是吗?让我看看她,有没有变瘦。”
纪屹宇立即将涂一笑拉到老人面前:“妈醒了,你不高兴吗?”
涂一笑看着涂母,眼眶泛起红色,她轻声道歉:“妈,对不起,是乔乔让你久等了。”
涂母半响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的纪屹宇。
缓缓闭上眼,泪水低落在枕头上。
片刻后,她才重新挤出笑,说句:“好……好……”
纪屹宇放下心来,他握紧涂一笑的手,在涂母面前晃了晃:“乔衫已经答应我不离婚了,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涂母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闻言,纪屹宇替她盖好被子,带着涂一笑离开。
涂母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她偏过头,病床边的座位上正放遮涂一笑的骨灰。
……
时间转瞬即逝。
涂母的身体一天天好转,纪屹宇时常过来看她,还带着涂一笑。
她每次都会在人来之前将骨灰盒藏好,生怕打碎了纪屹宇的幻想。
出院这天,纪屹宇过来接涂母回去。
她用黑色的袋子,将骨灰盒裹的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上车时,也谨慎的坐在后座。
不料半路遇上一辆快车,纪屹宇猛的踩了一脚急刹。
涂母怀里的骨灰盒掉了出来,她心一惊,看向后视镜。
纪屹宇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一眼,然后别过视线,轻声问道:“妈?什么东西掉了?乔衫,你快帮妈看看。”
涂母送了口气,立即将骨灰盒捡起,裹进黑色的袋子里。
不料此时,纪屹宇又反问一声:“骨灰盒?怎么会是骨灰盒呢?乔衫你是不是看错了?”
涂母捏紧了手里的袋子,紧张了咽了咽喉咙后答道:“是乔衫爸爸的盒子。”
“原来是岳父的,妈,你们的感情真好。”
纪屹宇感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羡慕。
涂母苦笑着回复:“你和乔乔的感情……也很好。”
说完这句话,她闭上眼。
纪屹宇和乔衫的感情涂母都看在眼里,实在是与好字挂不上勾。
就连纪屹宇这个女婿,她也从不曾觉得合格。
试问哪个丈夫会经常不回家?
又试问哪个丈夫会对自己的妻子漠不关心,以至于让两人的婚姻走到离婚的地步。
要不是他是女儿喜欢的人,涂母说什么也要狠狠说他一顿。
可斯人已逝,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让纪屹宇一直活在幻象里,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涂母回到家,抱着骨灰盒就进了门,连门都没让纪屹宇进。
男人疑惑的看着涂一笑:“妈怎么不让我们进去?”
“或许是累了,我们让她好好休息,下次再来探望吧。”
涂一笑说完,拉着纪屹宇离开。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两人优哉游哉在外面逛了一会儿才回去。
不料刚回到家,就看见纪父纪母带着一个心理医生等在门口。
第19章
别墅外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纪屹宇脸色微沉的开门。
纪父纪母带着人进去,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
纪屹宇转过头,对着空气说了句:“乔衫,你先上去,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涂一笑对着纪父纪母打招呼:“爸,妈,既然你们有事要说,那我就先回避了。”
说完后,歌厅半响没有回应。
“爸,妈,乔衫在和你们说话。”纪屹宇见没人回答,立即提醒道。
纪父纪母尴尬点头,心理医生沉默不语。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顺着楼梯向上,一直到卧室。
显然是在目送涂一笑进门。
纪父纪母连连叹气,忧虑的皱纹爬了一脸。
毕竟纪屹宇这次是丧假带着年假一起休,这时假期已经过半,可他却仍旧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
在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搭上他们纪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纪母眼眶发红,走到纪屹宇身边握住他的手:“奕海……爸妈带了专家来看你,你能不能和他聊一聊?”
纪屹宇扶着纪母坐下,冷眼扫过心理医生:“你想聊什么?”
心理医生温和的笑了笑,看着别墅里的布置问道:“这里的家具都是夫人准备的吗?看起来很温馨。”
“嗯。”纪屹宇冷漠回应。
“纪先生可以详细说说吗?”
心理医生放轻了语气,就像和一个熟悉的朋友在聊天。
可纪屹宇是消防队长,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心理素质和更高的心理防线。
“不方便。”他刻意拒绝,不配合任何问题。
心理医生凝视着他,思索了一番后转头看向纪母:“劳烦您跟我出来一下。”
纪母担忧的瞧了眼纪屹宇,跟着心理医生出门。
两人走到门口,心理医生开诚布公:“纪先生的状态不太乐观,我建议先让他静养,因为消极抵抗治疗,会误导心理医生的判断。”
纪母的心如同吊在钢丝上,进退不得。
她上前握住心理医生的手,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他这样,我们怎么放心让他静养?他会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心理医生理解她担忧儿子的心情,可心理疾病并不是普通的疾病。
病人不配合,他也没办法。
所有人知道症结是出在纪屹宇身上。
纪母也清楚自己的儿子,过刚易折。
她唉声叹气的回到别墅,却发现纪家父子俩人竟然在喝茶。
纪屹宇若无其事的和纪父聊着家常,恍若一个正常人。
“这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有心情喝茶?”纪母就上前拉起纪父,“你给我出来!”
她将人拉到别墅外:“儿子都这样了,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急也没有用啊。”纪父端着茶杯,无奈摇头。
“我们就这一个孩子!”纪母抓着他的手,又急又无助:“我不管!你现在必须给我想个办法!”
纪父也急,要是有办法也不至于带着心理医生上门。
两人顿时没了话,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半响后,纪父才叹道:“要不再给他安排一段婚姻,说不定能转移注意力。”
“可这样能行吗?他现在一心都在乔衫身上。”纪母担忧的掐紧了纪父的胳膊,“万一……”
纪父直接打断纪母的话:“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看蓝染那孩子就很好”
第20章
建林的天总是很清澈,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蓝染自从那次之后就再没见过纪屹宇,她回队里销了假,专心工作。
接到纪父纪母约吃饭的电话时,队里恰巧收到了涂母的丧事邀请函。
主任发了话,让大家尽量都参加去悼念涂一笑。
“伯母,我还有事,就不去吃饭了。”蓝染捏紧邀请函,不知道纪屹宇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队里最近这么忙吗?连个吃饭的功夫都没有?”纪母不解。
蓝染踌躇了片刻,决定说出实情:“不是队里的事情,是涂一笑的葬礼。”
电话里沉默下来,双方都没再开口。
“伯母收到邀请函了吗?”蓝染问。
纪母眉头紧皱:“没有。”
当时两人结婚的时候,涂母不同意,纪家也没有好脸色,只是后来看涂一笑把纪屹宇照顾的不错,所以态度才缓和了不少。
但两家的向来是不走动的,她们也从不要求涂一笑向自己尽孝。
蓝染了然,她在心理咨询室里来回踱步:“奕海知道吗?”
“唉……”
听见叹息声,蓝染皱眉:“他还没走出来?”
“我们找了心理医生上门,可是医生说奕海自己不愿意,谁也没办法给他疏导。”
愁绪堆积在纪母的心头,她的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不少。
“是这样。”
蓝染淡淡回答,作为心理医生,她很明白病人不配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自己愿意沉溺在虚无的幻想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哪怕幻想是假的,是致命的毒药,他依旧想饮鸩止渴。
“所以我还是想请你吃饭,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纪母知道蓝染上次见纪屹宇两人闹变扭的事儿。
可为了自己孩子,她不得不委屈蓝染。
蓝染哽住。
她有什么办法,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从来都只会觉得别人的拯救是负担。
“带他去参加涂医生的葬礼吧。”
许久之后,蓝染才再次开口:“人不能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戳破了说不准会柳暗花明。”
“可这……”
纪母犹豫,她不想拿纪屹宇冒险。
“算了,这么做太冒险。”蓝染知道纪家的顾虑。
说完,她挂断电话,走出心理咨询室,去找沈漾。
就算纪母不愿意让纪屹宇知道,她也有别的办法。
沈漾正带着一队和二队在操场上训练。
今天联系的内容是速降和外墙翻爬。
自从纪屹宇休假后,他就暂时接管了一队的训练。
沈漾也变了很多,脸上再也看不见嬉笑。
消防中队定制的训练日程很紧,体能、技能、知识和心理训练等等。
但凡落下一种,在现场都有可能会造成伤亡。
蓝染看了会,才抓住空隙和沈漾打招呼:“沈队。”
训练停了下来,沈漾诧异的转过头来看她。
蓝染拿出邀请函:“这是涂医生葬礼的邀请函,你能帮我去送给纪队吗?”
沈漾微怔,片刻后才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好。”
另一边。
送走了父母的纪屹宇一直呆在别墅里,和自己幻想里的涂一笑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他从没觉得自己能和世界上的另一个人如此契合过,不需要对话对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当沈漾敲响纪家别墅大门时,纪屹宇正和涂一笑窝在沙发里面看电影。
门铃响起,他极其不耐烦的看了眼监控。
就看见沈漾穿着常服,拿着邀请函站在门外。
第21章
纪氏别墅内。
纪屹宇眉头立即紧拧在一起。
他搂了搂涂一笑,低声说:“老婆,你先回卧室。”
说完,他还目送人回到卧室后,才起身去开门。
沈漾等了不少时间,他规矩的等在门口,粗糙的手指一直摩挲卡片上的葬礼二字。
门打开的瞬间,两人对视在一起。
沈漾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藏了藏。
纪屹宇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好奇,语气平常:“有事?”
“嗯……我能进去坐坐吗?”沈漾见纪屹宇精神还不错,便想看看他在家生活的怎么样。
不料男人一点面子不给:“不能,有事说事。”
沈漾踌躇了会,将手里的邀请函递到他面前:“我……你去送送她吧,不然我怕你会后悔。”
纪屹宇垂眸,就扫到了涂一笑葬礼几个大字。
他面色一僵,心里升起一股恐慌,恍若觉得自己好似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可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纪屹宇转瞬眼底露出讥讽。
他猛的抬手将沈漾的手打掉,那张邀请函掉落在地。
轻飘飘的纸上顿时沾满了灰尘。
沈漾眉头紧皱,他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我老婆活的好好的,你他妈的送什么邀请函!”
纪屹宇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沈漾,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
沈漾深吸气,弯腰捡起邀请函:“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现实,可她已经……”
不想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纪屹宇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按去,同时提起膝盖撞向沈漾腹部。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沈漾立即抬手阻拦纪屹宇的攻击:“你疯了?”
可男人却不管不顾,持续对着沈漾拳脚相向。
几下之后,沈漾也来了脾气,他们疯狂扭打在一起。
十五分钟后,两人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染了伤。
纪屹宇喘着粗气,轻斥了声:“滚。”
接着他转身回了别墅,死死将门摔上。
沈漾看着纪屹宇的背影消失后,才龇牙咧嘴的捡起地上被揉皱的邀请函。
他艰难的走到纪家的别墅门口,伸出颤抖的指尖,想要去按门铃。
但他的手足足停了十秒,却又收回来,将那张发皱的邀请函塞进门口的信箱里。
沈漾走了。
纪屹宇坐在沙发上,通过监控看着他走的。
只是盯着屏幕看久了,难免有些头痛。
纪屹宇没再去管那张发皱的纸,而是转身上了楼。
打开卧室的门时,涂一笑正坐床上等他。
“怎么受伤了?”
涂一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走到他面前,担忧的拂过他眉角的伤口,“是沈漾吗?”
“嗯。”纪屹宇看见她,刚刚心里的惶恐才放下。
涂一笑没问为什么,打开了家里常备的药箱。
一边像以往那样给他上药,一边轻声叮嘱:“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纪屹宇看了她许久,兀的轻笑了声:“我有时候也不明白我自己,蓝染没回来前,坦诚的说,我好像是怀念她,但她回来之后,那种念念不忘的感觉突然散了。”
涂一笑定睛看着他,等着后文。
“或许人总是善变,你们站在一起时,我才明白爱和爱原来也有区别,你始终热烈又坚定,而她却沉溺在试探里,我早就该明白我爱你。”
纪屹宇从没对着别人剖悉过自己的心里的想法。
毕竟不适宜伟光正的东西,应该始终藏于人性深处,不为外人所知,才能不受诟病。
涂一笑微笑着走到窗边,落日的余晖散在她的掌心里。
纪屹宇听见她笑着说:“我知道,我原谅你了,我不介意。”
可下一秒,涂一笑就跌出了窗外,纪屹宇立即飞身去拉,两人一同从楼上摔落。
第22章
纪屹宇快速下坠,看着涂一笑在自己的眼前消散。
他紧张的大喊:“涂一笑!”
可到处都是空荡的虚无,连回声都没有。
纪屹宇猛的惊醒,才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iPad的再看门口的监控。
大概是沈漾走那会儿,看着晕过去了。
虚幻的梦境让他心悸,纪屹宇摸着额头上的冷汗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知何时笼罩了这片天地。
他起身走向二楼,涂一笑像梦里一样,乖乖的坐在床边等他。
“怎么受伤了?”
纪屹宇看着她脸上闪过的诧异,心里一紧。
他想起沈漾给的那张邀请函,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大火。
但是是什么大火纪屹宇不记得了,他捂住发痛的头,跌跌撞撞的下楼。
打开门时,那封发皱的邀请函还放在信箱里。
他疯了似的想把那张该死的纸给拽出来,可信箱年久失修,不知什么地方卡主了纸张。
突然“刺啦”一声,邀请函裂开。
纪屹宇紧紧捏着手里的半张纸,屏住呼吸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去取另半张。
拿出来后,他将颤抖的手将两张纸拼凑在一起,一字一句的阅读。
看到那句‘小女涂一笑因救人去世’后,纪屹宇兀的头疼起来。
他回过头,看见涂一笑就站在门内,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
纪屹宇目光扫过她,将纸放进口袋里:“你受伤了?”
涂一笑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怜悯:“受伤的人是你。”
“一点小伤。”纪屹宇轻笑一声,上前牵起涂一笑的手,“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想你煮给我吃。”涂一笑反握住男人粗糙的掌心,“你刚刚在外面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封胡说八道的东西而已。”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门,过往的记忆再次被纪屹宇塞进不知名的角落里。
……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涂一笑葬礼的那天,涂母早早的准备好了一切。
消防队到门口,将涂母和她手里的骨灰盒接上车,朝着陵园驶去。
与此同时,纪家父母也一大早就来到了纪屹宇家门口。
他们思前想后,都决定蓝染的说法可以试试。
就算不行,去参加儿媳的葬礼也是天经地义。
两人以祭拜一个远房亲戚为名,将纪屹宇带到陵园内。
守株待兔似的等着涂母带着骨灰盒来下葬。
纪屹宇脸上的伤还没好,秋天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眉角的伤疤上,兀的有些痛。
他眺望着山头,想起上次在这里遇见涂一笑。
她那时候叫他陪她来祭拜父亲,可他却说没空。
结果第二天却被她撞见陪蓝染来祭拜一个远方堂兄。
他当时的心眼可真够大的,竟然连两人葬在一个墓园都没注意。
思绪就这样飘着,消防队的救援车近了。
刚驶过来,纪屹宇就看见了上头涂一笑的遗照。
他额尖上的青筋暴起,手也紧握成拳,他红着眼质问纪父纪母:“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纪父将纪母拉到身后,“我从小时教你这样跟爸妈说话的?”
纪屹宇不语,往日沉稳的一双眼,此刻好似能冒出火来。
纪父气不过,抬起手掌狠狠朝着纪屹宇的脸上扇去——
第23章
陵园内安静又肃穆,微风拂过时,树梢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扇在纪屹宇脸上的巴掌是极响的,但顷刻间就被沙沙的树叶声和消防车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纪屹宇偏过头,眼底满是悲戚。
那些刻意被忽略掉的记忆涌上脑海。
他痛苦的捂住头,难以自抑的后退两步,靠在道路一旁的树上。
心底里那些被压抑已久的痛苦又翻涌上来,快要将他淹没。
涂母抱着骨灰盒下车,目不斜视的从纪屹宇身边走过。
纪屹宇伸出手,一个等字卡在喉咙里半天,也没有挤出来。
沈漾路过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都会过去的。”
“过去个屁!”纪屹宇挥开他的手,猛的冲到最前方的涂母面前,抢过她手里的骨灰盒。
众人俱是一惊,脸色各异的看着他。
“不准下葬。”纪屹宇低声轻语,双手紧紧将盒子贴在胸前。
涂母颤颤巍巍的捂住心脏:“那是我女儿!”
纪屹宇置若罔闻的看着骨灰盒,不发一语。
“那是我女儿……”涂母走上前,红着眼伸手从男人的怀里去抢。
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妪,怎么可能抢的过孔武有力的壮年男人。
纪屹宇甚至都不用使劲,涂母也不可能从他的手里拿走涂一笑的骨灰盒。
可他不能。
纪屹宇抱着盒子跪下,背脊挺得笔直,声音却无比沙哑:“不下葬好不好。”
纪父纪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带他来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纪父咬着牙:“你这个逆子,你睁开眼看看,她死了啊!”
纪屹宇低着头,沉默不语。
偌大的一群人和一个人僵持起来。
葬礼无法继续,涂母急的直掉眼泪。
沈漾看不下去了,他对着二队的队员们做了个手势。
队员了然,几人眼神交流过后,沈漾悄悄绕到纪屹宇身后将人打晕,消防的队友们将纪屹宇扶起。
涂母见状,赶紧擦掉眼泪,将涂一笑的骨灰盒从纪屹宇的怀里拿出来,放进之前就备好的墓里。
万事俱备之后,开始下葬。
涂母怔怔的看着女儿的墓被封好,墓碑被立起。
她的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了。
如今整个涂家,只剩下了她这一个人……
沈漾挠了挠头,走到涂母面前:“我们会和纪队一样,以后会代替与涂医生照顾您。”
身后的消防员们纷纷符合:“对!伯母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您!”
涂母苦笑一声应下,众人又站在墓碑前说了几句,才一起离开。
……
纪屹宇醒过来时,太阳已经落山。
他猛的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坐着蓝染。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纪家二老她叫来守着,生怕纪屹宇受刺激出意外。
这时,纪屹宇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蓝染立即出声制止他:“来不及了,涂一笑已经下葬了。”
纪屹宇动作一顿。
“你这样困住自己,是因为爱她吗?”蓝染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道。
纪屹宇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睛里闪过威胁:“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问。”
“我知道,涂一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那个女孩遇见了你,你把这当成……”
“你懂什么!”
蓝染话还没说完,就被纪屹宇的怒吼身打断。
她深吸气,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那是愧疚那不是爱,我再告诉你一遍,涂一笑死了,你眼里所谓的涂一笑,都只是你的幻觉!”
纪屹宇的冷眼回望她:“说够了没有。”
“没有,要是你再一意孤行……”蓝染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料纪屹宇再次打断:“那又怎么样?我早就知道她是我的幻觉,就算是幻觉我也要留住她!”
第24章
纪家卧室内一片沉寂。
蓝染难以置信的看着纪屹宇:“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那是幻觉,我也心甘情愿。”男人毫不在意的再次重复一遍。
从第一次在病房里,听见涂一笑的声音,看见涂一笑从门外走进来开始,他就知道是幻觉。
上回蓝染来提醒完离开之后,他明知那是幻觉,却仍旧选择踏入深渊。
他刻意遗忘那场火灾。
刻意封存火灾里那个小女孩向她求救的细节。
人总是拥有无限劣根性,稍微放纵,平日里苦苦坚持的底线就会欲望吞没。
纪屹宇自认救下了不少人,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待他。
在他刚刚知道自己已经爱上涂一笑时,就无情的夺走她的生命。
凭什么?如果当时不救那个小孩就好了。
纪屹宇自私的想。
所以他明知那是自己的幻想,也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你知道这样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蓝染攥紧了双手,眼角微红。
陷入幻觉,会导致人患上精神分裂症,抑郁症等一系列精神上的疾病。
每一种都会把人折磨成疯子,这不是一个人的悲剧,这是一个家庭的悲剧。
“无所谓。”
纪屹宇走到蓝染面前,伸出手请人的样子:“你走吧。”
蓝染抬头看着他,男人脸颊凹陷,双眼无神,十几天没剪的短寸长长了不少,显得整个人憔悴又颓废。
她深吸气低声问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纪屹宇吗?你还记得你年少时的梦想吗?”
纪屹宇望向门口,眸色深深,面色平静:“不重要。”
“不重要?伯父伯母多大的年纪了,你的私心该适可而止!”蓝染怒其不争的撇他一眼后下楼。
离开之前,她留下最后一句话:“我要是涂一笑,绝不会喜欢现在这个不负责任的你。”
这句话狠狠刺在纪屹宇心上,脑子又回想起涂一笑说的那句离婚。
“是因为不爱了所以才要离婚吗?还是……”
他的声音落在空寂的屋子里,窗外有风声传来,无人作答。
纪屹宇下楼,走到两人的婚纱照前,上面的涂一笑笑容灿烂。
“你之前明明那么坚定的爱我,为什么突然就说离婚?”他伸出手,轻抚照片上的人。
死去的人已经化为灰尘,没人能够得知涂一笑心中的想法。
纪屹宇沉思片刻,开车去了陵园。
此时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天上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
他走到涂一笑的墓边坐下,把头枕靠在碑上。
“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纪屹宇说着,拿出结婚时两人买的戒指。
他常年训练,指骨又粗了不少,当年的婚戒早就已经带不上了。
纪屹宇苦笑着,泪如雨下:“他们戳破了我的幻想,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世界上最痛苦最无力的事情就是生离死别。
纪屹宇的心如同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靠在墓碑前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际微亮时,
他下山,看见父母的车停在自己的车旁边。
纪屹宇走到车窗前看了眼,蓝染躺在驾驶位,纪父纪母坐在后座,互相依偎在一起补眠。
他的心猛的被蛰了一下,绵密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爸妈都上了年纪,这段假期是他最后的放纵。
纪屹宇回头看向背后的墓群,在心里轻声和涂一笑道别。
他说:“老婆,时间很快,我们总会再见的。”
第25章
建林市陵园外,太阳爬上山头。
纪屹宇看完日出后,才抬手,轻轻敲响了蓝染的车窗。
蓝染警惕的惊醒过来,看外面是纪屹宇后才放下心来。
她按下车窗,男人沉稳的声音传来。
“去副驾睡,我送你们回去。”
蓝染诧异的看着他,敏锐的感觉到了纪屹宇身上的变化。
自从涂一笑去世后,他就一心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别人。
“下车。”纪屹宇小声催促。
蓝染轻手轻脚的下车坐上副驾驶,纪屹宇上车拉上前座和后座的隔板,避免吵醒两位老人。
“队里的情况怎么样?”他轻声问。
“正常。”蓝染轻揉太阳穴,缓解身上的疲惫。
纪屹宇剑眉一拧:“上次的事故报告出来了吗?抚恤金有没有发下去?”
蓝染微愣,疑惑的看着眼前开车的男人:“这些事等你正式归队了再说,你现在……”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纪屹宇目光直视前方神情专注开车。
蓝染犹豫,她有些担心问涂一笑的事情会再次伤到纪屹宇。
于是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队里销假。”
“今天。”
听着纪屹宇的回答,蓝染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回到队里,忙碌起来,时间是伤痛最好的良药。
至于训练和救援,到时候做个评估,确定了他的心理状态之后,队里才会下决定。
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很难相信纪屹宇能够恢复正常。
两人各怀心事,不再言语。
一直到纪家老宅时,后座的两位老人才醒。
纪父纪母看见儿子把他们送回来时,眼底的惊喜肉眼可见。
纪母拉着纪屹宇:“你……”
“以后都不会了。”他握住母亲的手,打消她的顾虑。
“真的?”纪母难以置信,她看向蓝染,想要获得求证。
蓝染心里也没把握,但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纪母惊喜不已,立即拉着两人往宅子里走:“妈马上让吴妈炖汤,这几天你们都累坏了,一定要好好补补身体!”
纪父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高兴,还特地喝了两杯酒。
原本纪母想撮合蓝染和纪屹宇,但想到儿子才刚刚走出来,就歇了这份心思。
几人聊了两句家常,多问了几句蓝染父母的情况。
久违的家庭聚餐让纪屹宇多日以来烦闷的情绪得到舒缓。
下午,他就和蓝染回了队里。
路过心理咨询室时,纪屹宇的腿瞬间被钉在原地。
他还记得,之前涂一笑没事时,就会靠在那个窗前,看着他们训练。
“如果你很怀念她,我可以……”另选一间办公室做心里咨询室。
“不必。”
蓝染未说出口的话,被纪屹宇打断。
他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感受到涂一笑的照片后,继续朝着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主任见纪屹宇回来,高兴的站起来迎接:“你小子,可算回来了,队里缺人缺的忙不过来。”
“麻烦主任了,给我批了这么长时间的假。”他上前将假条放在主任桌上,“我已经休息好了,马上就能归队。”
主任笑着点头,随即在假条上签了字。
可刚签完,他就想起之前听见二队说起涂一笑葬礼上的那件事。
主任迟疑了一瞬:“这样,小纪,你先去做个心理评估再归队吧,我有点不放心。”
纪屹宇的脸色瞬间僵住,要是测出来他心理有问题。
那就像蓝染说的一样,他再也无缘消防这一行了。
第26章
主任办公室内,微凉的轻风拂过。
纪屹宇收敛起脸上的情绪,“好啊,等会就去测,是去蓝染那儿吗?”
主任思索了一翻,刚想开口回答,声音就被警铃声打断。
“紧急通知:南阳区南京渡街道老重庆火锅店发生火灾,救援一队立即救援!”
纪屹宇一愣,随后看向主任说道:“主任,火情紧急,我先参与一次救援,回来再去做。”
他说完,不等主任回话,拔腿冲出门,朝着仓库冲去。
队员们见他回来,惊讶了一瞬后恢复如常。
纪屹宇换上衣服,与队员们一起上车。
南阳区南京渡街道老重庆火锅店楼下,人头攒动。
围观的民众纷纷围在一起拿出手机拍照。
纪屹宇抬头看去,五楼的火锅店窗口冒出大量的浓烟。
“疏散群众,找到从火锅店出来的逃出来的人和物业,确认里面的受害者,确认店内断电,升云梯,准备灭火。”纪屹宇冷静指挥。
原本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一队都是副队进行指挥。
但此刻队员们都下意识的听从纪屹宇的话,有条不紊的开始救援和灭火。
三分钟后,队员们拿着情报回来了。
起火的原因是因为有顾客抽烟,结果隔壁的客人点了高度酒,不小心撒在了地上。
燃起熊熊大火之前,不少靠门的顾客都逃了出来。
纪屹宇问了布置和桌数之后,带着小分队扛着水枪从正面冲了进去。
刚见到火势时,纪屹宇手一抖,脑子里又想起之前工厂里的那场大火。
他脚步顿了顿。
“队长?”
队员疑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纪屹宇继续往前,里面一览无遗,空无一人。
他立即带着人转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三个受难者都躲在狭小的卫生间内。
纪屹宇松了口气,三个人都没怎么受伤,几个队员很顺利就把人带了出去。
他最后走出火海时,脑子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涂一笑被烧死的时候痛不痛?
可下一秒,队员就拉着纪屹宇出了火海。
行动很顺利,没有任何人伤亡。
消防员都是一身烟灰,又累又热,每个人身上都写满了疲惫。
车子被停在路边的消防栓旁,没进去火场的在边上清洗车辆和水带。
纪屹宇靠在救援车上,沉重的喘气,脸上黑漆漆的全是油烟,他也没心思去擦。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累,而是心里很疲惫。
纪屹宇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思绪放空。
原本以为回到队里,忙碌会让自己暂时放下那些关于涂一笑的过往。
没想到那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会随时随地的升起——涂一笑被烧死的时候痛不痛,他好累,也好想陪着她永远葬身在这火海里。
想着想着,纪屹宇突然站起身,重新朝着火锅店走去。绿舟
他顾不上了,什么家庭,什么父母,统统在此刻化为乌有。
纪屹宇快步朝着灭掉的火场奔去,仿佛涂一笑就在前面等他。
身后的队员都一脸莫名的看着纪屹宇背影。
不料就在他走到店外时,有个人迎面撞了上来。
纪屹宇被撞的停下脚步,对面的姑娘被他撞倒在地。
她捂住受伤的肩膀,抬头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纪屹宇瞳孔紧缩,目光死死黏在那人的脸上,心里满是震撼。
失而复得惊喜让他声音微颤:“乔衫?你回来了?!”
第27章
解除了封禁的火锅店外瞬间就人来人往。
大部分人都习惯了城市的繁荣和稳定,遇上一些灾难,他们反而兴奋起来。
每个人都举着手机,要拍下这一刻,上传到短视频软件上去。
那姑娘见纪屹宇穿着消防员的衣服,也没想跟他计较。
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隐入人群里,消失了。
纪屹宇心里起伏不定,就像是一扁飘落在深海里的孤舟,巨浪之后是晴天,晴天之后又是漩涡。
“队长!队长!”
“怎么突然跑的那么快?是我们忘记了什么事情吗?”
队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纪屹宇回过神来。
他看向刚刚那人摔倒的位置,人已经不见了。
纪屹宇在人群中不断扫视,都没能再看见‘涂一笑’。
心兀的又空了下来,他转过身,推开队员们:“没事,只是想检查一下火锅店里的消防设施,叶铖去吧。”
叶铖是队里的副队长,他应声,转头去检查起了设施。
纪屹宇下楼,走出门。
建林的冬天还早,天不冷,风也不冷。
可他一想起涂一笑,就如同利刃穿心,心上被狠狠刺开一道伤口,风不停的往里头灌。
……
回队里的路上,纪屹宇始终沉默着。
队员们知道他心情不好,纷纷噤了声。
主任原本以为纪屹宇说回来做心里测试是托词,没想到他出完任务就回来主动找上了自己。
“主任,做吧,我找谁做。”
闻言,主任抬头看着纪屹宇,他脸上的烟灰还没洗干净。
主任微叹一声:“算了,你就去找蓝染吧。”
纪屹宇点头,转身离开。
可走到心理咨询室时,他又顿在门口,久久不敢推门进去。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和涂一笑在这里见面。
涂一笑问他为什么要把这里弄做心理咨询室,他的回答是:“这里阳光好,合适。”
她又问他,“敢说你没有私心吗?”
纪屹宇想到这,忍不住苦笑一声,怎么会没有私心呢?
他的私心都在最后那句‘离开’里,要是涂一笑当时听他的话,不再在消防队内任职,说不准就不会死去。
“不进来吗?”
蓝染看着纪屹宇久久伫立在门口,眼神空洞,她忍不住提醒:“做心理测试需要很长的时间,你再站下去,今天下班前,我们可能都做不完。”
纪屹宇颔首,走进咨询室。
这是他在这里改成咨询室之后第一次进来,里面的改动很大。
原本那个放着病床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具懒人沙发,看上去很松软舒适。
里面没有一点涂一笑的痕迹,纪屹宇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始后悔。
“去那里坐吧。”蓝染打断他的思绪。
纪屹宇从容的坐下,蓝染拿了一些纸张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来,看清是题目后,写下名字,一道一道开始做。
可坐着坐着,他感觉疲惫从心底里蔓延上来,眼前开始变的模糊。
纪屹宇忍不住喃喃自语:“我今天看见乔衫了。”
蓝染原本以为催眠要生效了,突然听见他来了这么句话。
她轻声劝说:“那是你的幻觉。”
不料这句话好似刺激到了纪屹宇,他音量陡然高了起来:“不!不是!”
蓝染看着他的情况,犹豫再三后写下评语:鉴定存在一定精神问题,不建议继续参加救援。
第28章
纪屹宇被停职了。
停职报告上写着大大的:不服从组织纪律。
停职之前主任把他叫去办公室,气的将心里测试的报告摔在桌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状态!这你都敢带着人往火场里面冲?”
纪屹宇站在桌前,不发一语。
“你!你!”主任指着他,你了好几个你也没说出后续来。
纪屹宇知道蓝染会如实上报,但不清楚她写了什么,能够惹的主任这么生气,
蓝染站在一旁,事不关己一般双手插在兜里望向窗外。
“蓝医生,你来说。”主任坐下,气冲冲的拿起桌上的茶杯。
蓝染骤然被点名,愣了下才回复:“停职,或者转文职。”
纪屹宇一听,双手紧握成拳,一张脸冷的能滴出水来。
他从喉间挤出三个字:“凭什么?”
“或许我一个人的心理测试不太准确,主任可以再找别的医生来测测。”
蓝染说完这句话,转身出门,完全不管身后会发生什么。
纪屹宇深吸了口气,还想再辩解。
但主任却挥了挥手,“我涂医生的事情给你带来了不少打击,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停职三天,自己回去调整,或者找蓝医生拿点药吃,三天之后再来测。”
纪屹宇转身出门,他顺着蓝染离开的方向寻过去,看见她站在门口,似是在等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上前质问。
蓝染深深看了他一眼:“催眠的时候,你说你在救援时见到了涂一笑。”
纪屹宇冷睨她,背绷的笔直:“我今天确实看见了她。”
“可她已经死了。”蓝染面无表情的陈述这个事实。
她很佩服涂一笑能够为了救人而死,可她更在乎纪屹宇。
哪怕两人无法再续前缘,这辈子也做不了恋人,蓝染也不希望看见他一直沉溺在过去里。
“我比你更清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
纪屹宇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看。”
蓝染一愣:“看什么?”
纪屹宇没回答,失火的火锅店边上有别的店铺,过道上应该就能够找到监控。
他拔腿朝着门外走去。
蓝染犹豫了片刻后,快步跟了上去。
火锅店并不远,开车也就15分钟的路程。
纪屹宇到火锅店门口时,那里正在重新装修。
他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监控。
纪屹宇随便抓住位工人,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在他眼前:“您好,我是那天救火的消防员,现在要复盘一下那天的救援情况,请问那个监控是你们店的吗?”
工人不知道店内的情况,连忙去叫了老板。
老板头也没抬的回道:“那监控是隔壁的,但是早坏了,一直没修。”
纪屹宇捏紧了证件,顺着这条路去找别的监控,步履匆匆。
蓝染一把拽住他:“奕海,算了吧。”
纪屹宇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时转角里突然走出一群学生,中间的那个眉眼弯弯,乍一看竟然和涂一笑有九成相似!
蓝染顿时愣在原地。
往前走的纪屹宇也停下脚步,呼吸急促起来。
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还不等蓝染想清楚,她就看见纪屹宇快步上前,把那个像涂一笑的人拥进了怀里。
第29章
涂歆今天是陪同学出来逛街,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遇见这种事情。
说是抱住,其实只是虚虚的圈住,两人甚至都没有实际上的肉体接触。
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像突然找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生怕用力,自己就会消散。
涂歆突然有些伤心,就像是心底最深处被琴弦拨动了。
许是同学们的视线太过炽热,涂歆抬起头,看到男人紧绷的下巴尖后,微微挣扎了一下。
纪屹宇松开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涂歆看清他的脸后,耳尖微不可查的红了一瞬。
纪屹宇确实长的很不错,剑眉星目,一脸正气。
多年的锻炼让他身姿欣长,肩宽腰窄。
蓝染捏紧手指走上前,轻声道歉:“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纪屹宇退开一步,眼角微红。
他目光黏在眼前人的脸上,太像了,光看外貌就有八成。
一些微小的动作也和涂一笑如出一辙。
纪屹宇心里闪过抹异样,有思绪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太快了,他什么都没抓住。
涂歆紧张的摸了摸无名指,“没关系的,反正……”
他也没有抱到我。
蓝染伸手去拉纪屹宇,“走吧。”
不料男人一动如山,愣是站在原地。
“你看清楚点,无论她再怎么像,都不会是涂一笑。”蓝染忍不住提醒。
涂歆尴尬的朝两人点了点头,和同学一起绕过她们离开。
纪屹宇按住胸口,那里放着涂一笑的照片。
其实他也明白,无论在怎么相像,眼前这个学生都不可能会是那个深爱他的涂一笑。
想到这,他的心里又蔓延出细密的痛。
纪屹宇回过头,看着涂歆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怀念。
直到对方的声影彻底消失,他才对着蓝染说:“我说我看见她了,不是幻觉。”
蓝染抿唇别过视线看向别处,默不作声。
“你该知道怎么办。”纪屹宇的声音沉了下来。
“可就算是这样,你目前的状态还是不太适合出外勤,转去宣传部做文职不好吗?”
蓝染继续劝说,“以前你结婚了,伯母伯父以为你和涂一笑很快就会有孩子,所以不对你的职业多加职责,可现在你孤身一人,要是救援时出了意外,你忍心看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纪屹宇面如冰霜,语气冷硬。
蓝染转过身,语气微嘲:“纪屹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把我当朋友,我就收了那份心,就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我告诉你,你今年已经28了,但凡你有一点责任心,都不至于让伯母伯父至今还在为你提心吊胆。”
“你们纪家确实家底不错,伯父伯母不愁没钱养老,可要是你死了,那些家产就会成为她们的索命钱,不信你就等着看。”
蓝染说完就自顾自的朝着楼下走去,将男人扔在身后。
纪屹宇眸色深深的看着蓝染的背影,默默握紧了拳头。
两人同路来,但回去时却分道扬镳。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蓝染依旧没去主任那儿撤回之前写的建议。
纪屹宇只好暂时跟着宣传部去做活动。
恰好这次上面发了通知,要加强高校学生的消防意识。
局里就和隔壁医学院联合,准备先开设一次讲座,先宣传消防理论知识,然后再进行一次演习,巩固知识,加强实践。
纪屹宇形象好,之前又是队长,宣传那边特地让他先去做讲座。
他穿着深蓝色常服走向讲台,俊逸的外表瞬间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
纪屹宇朝着台下敬礼,礼毕垂眸的瞬间,他和坐在台下与涂一笑长的有八分相似的学生对视在一起。
第30章
纪屹宇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那个学生,礼毕时,收回手臂的动作僵了一瞬。
也仅仅就是这一瞬了,台下的人不是涂一笑,他知道。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视线也难免会落在她身上。
台下的涂歆自然也认出了他,朋友还拉她的袖子:“这是不是那天抱你那个变态!我去,居然是消防员!快看啊!还挺帅。”
涂歆觉察到纪屹宇的视线,她立即低下头,拉住朋友,“别说了,听讲座。”
她说着,还不忘把朋友的笔记本拿过来做掩饰。
消防讲座其实有些枯率走燥,说一些逃生的事项,消防器具的使用。
但纪屹宇来之前做足了准备,他先讲了几个近几年高校起火的案例,接着自然的衔接到逃生方法,和消防器具的使用。
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学生们都听的很认真,甚至还有人在记笔记。
纪屹宇讲了一节课,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后座的学生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
纪屹宇微微颔首,“请说。”
“请问您有女朋友吗?”
纪屹宇远远的望着那个女生,脑子里冒出涂一笑的那句,“我不是纪屹宇的朋友,而是他的妻子。”涂一笑但是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被他叮嘱不能在他人面前公开又是什么心情?
纪屹宇无从得知,他的心沉的闷痛。
他捏紧了手机的话筒,目光落在那个和涂一笑极度相似的女生身上,“我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有妻子。”
“哦!”
台下一片唏嘘,什么英年早婚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涂歆的心情低落下来,身边的朋友又拉扯她:“什么嘛,有老婆还在外面和别人拉拉扯扯。”
“别说了!”她拍了拍朋友的手,示意她安静下来。
后座的女生似是好奇,又问,“方便问一下您和您的妻子是怎么认识的吗。”
纪屹宇一愣,自从涂一笑去世之后,再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她。
就像是要将她从他的人生里抹去,他甚至连个谈论涂一笑的人都没有。
这么多天,纪屹宇就想一颗沉溺在深海里的气球。
身边人的强迫就像是海底的气压,挤的他快要炸裂。
“她叫涂一笑,也是消防队员。”
台下的涂歆听见纪屹宇的这句话后,猛的抬头看他。
之前纪屹宇那些诡异的举动也有了解释。
纪屹宇扯了扯嘴角,眼神空洞似是在回忆:“我们在消防队认识,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后来就结婚了,她从消防员转做了队医。”
“这样的爱情真叫人羡慕啊。”台下又想起吱吱喳喳的讨论声。
纪屹宇听见了,他哽了哽,眼圈又泛上红色:“前段时间南阳工厂发生了场巨大的火灾,她为了救一个8岁的小女孩,牺牲了。”
他的语气很淡,就像是在说某日午后的下午茶。
可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却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纪屹宇站起身,快速的敬了个礼后,出了教室,麻木的迈着脚步回到车上,拿出涂一笑的照片,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突然被敲响。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是那个和涂一笑长的相似的学生。
纪屹宇的心紧了紧。
她拿出纸巾递了过来。
纪屹宇定定的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期望,想要从这个和涂一笑相似的脸上找到慰藉。
可惜没有,相似只是相似而已。
涂歆见他不接,尴尬的收回了手:“我们不是故意的。”
说的是在讲座上问起他妻子涂一笑的事情。
纪屹宇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气氛沉默下来。
片刻后,纪屹宇才开口:“我也不是故意的,上次在火锅店门口,很抱歉。”
提起那个拥抱,涂歆有些不自在,她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涂一笑,她……她是我的表姐。”
第31章
学校里来来往往的满是学生,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发黄。
纪屹宇仰着头,透过车顶上的天窗看着发蓝的天,嘴里满是苦涩。
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原来如此。
涂歆站在车边良久,迟迟没有得到他的答复。
半响后,纪屹宇打开后座的车门:“上车。”
涂歆给老师发完信息后坐上车,低头不语。
其他去宣传的同事还没回来,纪屹宇不想再等。
他拿出手机,跟宣传部门的负责人说了原因之后,一脚油门带着涂歆去往墓园。
一路上,车内的氛围都很奇怪。
两人只见过三面,却因为涂一笑紧紧联系在一起。
涂歆看着纪屹宇的后脑勺,轻声说道:“我……自从表姐做消防员开始,我就没和她再见过了。”
纪屹宇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那得是6年前的事情。
他知道涂母不同意涂一笑做消防,所以每次逢年过节,连门都不曾他们进过。
所以涂家那边的亲戚关系,他一点也没了解过。
怪不得从没见过这个和涂一笑那么相似的表妹。
涂歆没想过纪屹宇会搭话,她继续自言自语:“因为姨父是救人牺牲的,所以表姐才在姨姨的要求下学了医,没想到她后来还是选择做了消防,肯定要付出很多努力吧。”
她说着,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落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刚刚给纪屹宇的纸巾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涂歆是因为涂一笑才学的医,因为仰慕她,想像她一样救人于水火。
……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墓园。
纪屹宇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前方。
温暖的阳光照在深蓝的制服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十分钟后,他停在涂一笑的墓碑前。
几天没来,上面已经落了灰尘,灰蒙蒙的如同落在纪屹宇的心上。
他脱下外套,用里面的衬衫袖子擦掉上面的灰尘。
涂歆在来的路上已经哭过,她蹲在墓前,轻轻摸了摸墓碑上涂一笑的照片。
“你别太难过,表姐心里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轻声安慰。
纪屹宇大檐帽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知道。”
“你之前是把我认成表姐了吧。”涂歆突然问了奇怪的问题,“我们长的很像。”
“你不是她。”
纪屹宇说出这话时,心如刀割。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是匆匆一面,什么话都不说。
只要能知道她很好,这颗心也能得到些许慰藉。
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纪屹宇弯腰拿起外套,整齐的穿上:“我送你回学校。”
他没有安慰涂歆,甚至都没问她叫什么。
两个人就像两条线,短暂的交叉之后结束。
纪屹宇将人送回去,还没到学校,就收到了上级的短信,解除停职,组织医学院的消防演习。
他捏紧了方向盘,前方堵路的车变得异常碍眼。
纪屹宇用力按下喇叭。
没知道涂歆和涂一笑的关系之前,他或许能自欺欺人。
安慰自己涂一笑或许在某个地方活着,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敢想。
谁也无法体会失而复得又再去失去的巨大落差感。
纪屹宇心里紧绷的线再次断开,一股尖锐的痛在心上蔓延,不可控制。
于是将涂歆送到目的地后,他给上级拨去电话:“我拒绝参与医学院的演习。”
第32章
深秋的日光也很浓烈,树影斑驳的洒落在地上。
微风吹过后沙沙的响。
纪屹宇的拒绝无效。
队里不是纪家,他说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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